桃花情

陳發昌

踏春光，披燦爛，高鐵電掣風馳向北疾駛。淮河平原麥苗蔥蘢，生機盎然，眼前桃花點點，春意正濃。在桃花盛開的季節與戰友相會，內心溫暖與激情滿溢，不禁想起當年火熱的軍營：美麗的桃花島，嫣紅花瓣飛舞，藍天白云飄飄，深海白帆點點，百舸爭流壯闊，豪邁軍歌嘹亮……比我早上車兩小時、相隔五節車的薛偉按捺不住了，視頻里他眼睛瞇成縫，似立了“四等功”那般興致。這個時候，老所長李朝清和青島的徐世進也在前往徐州的路上。

戰友龔守成的“鑫城家居”16周年慶，我們幾個戰友從不同方向匯聚徐州。

商場金碧輝煌，巨大吊燈從五樓垂到一樓，燈光璀璨。“鑫城家居”分別設在二樓和五樓，面積2000多平方米；二樓專營沙發，五樓專營六個品牌全套歐式家具。龔守成身著藏青色西服，胸前別一朵艷麗的小花，臉上的笑容卻比花兒更燦爛。從商場一個不起眼的旮旯做起，一萬元家當滾成千萬元資產，16年里，浸透了他訴不完的辛酸。

五樓有很多歐式家居展廳，標致家具、皇家尊爵、皇家凱薩和北·卡羅產品，古樸典雅，豪華大氣；圣世年輪國際家居，系純手工拉絲漆，一款四色，輕靈別致。我們欣賞了很久，伴隨著嘖嘖贊嘆和蠢蠢欲動的購買欲。薛偉感嘆：“若再買房，定選歐式家具。”徐世進眼里閃著光芒：“我想換套歐式家具。”我們到處瞅，二樓的“紅星”沙發款式新穎，也撩人心動。

第一天上午，我們剛到“鑫城家居”，就擁來一幫徐州的戰友，都是舟山群島桃花島上的兵。戰友重逢，感慨萬千。此時，徐世進還在車上，心急如焚地問身邊乘客：何時站停？那人瞥一眼他身邊那只超大旅行箱，又繼續玩手機——把他當成長途倒騰鮮貨、急著脫手的小販了。

滿滿一桌人就空著一個位子。我朝門前望去，一個高大身影閃進——徐世進拖著笨重的拉桿箱。全員到齊，滿堂歡喜、熱鬧。我問：“這大玩意裝啥？”“戰友相聚嘛，”他說，“箱子大好——”薛偉說，“能裝家具呢。”這大家伙倒能裝下一組微型家具。三十多年未見，這個山東大漢比以前更粗壯。他見到我就嚷嚷，要我賠他一雙棉鞋。幾十年前的瑣碎他還記得。

我將所長面前挑得老高的紅方巾插到老徐杯子里，標明他是主賓，也表示那次穿錯鞋的歉意，他一把拍下，方巾折成的花兒脹滿杯子。

本地戰友齊聚，一是恭賀“16周年慶”，二是會見遠道戰友，陪酒敘舊。高機連戰友謝禮營和李保衛不時舉杯。他們連隊設在山頂上，保衛守備區司政后機關，一挺挺高射機槍警惕地仰視著天空，現在“槍口”朝下瞄準我們了。除了李所長，我比他們早兩三年入伍，就以“首長”身份命令他們瞄準世進和薛偉。“高機槍”很聽話，忽然又調轉槍口——我成了眾矢之的。徐世進樂壞了：“這等智商還敢鼓動人？引火燒身哪！”所長的說笑聲撣去了我尋索回擊徐世進的思路。所長鎮定自若，左右開弓，姜還是老的辣。

桃花季節桃花情。當年一身戎裝，滿臉稚氣登上桃花島，如今青絲霜染顯滄桑。戰友們笑聲朗朗敘友情，意味深長話今夕。一直默默含笑的女戰友朱曉紅起身，她不善言辭，情漾在臉上，話盛在杯中。這位來自380醫院的女兵，靦腆秀氣，文雅端莊，更透出彭城人的熱情與爽快。當年去過“380”的戰友都認識她，可惜我沒去過。

回賓館進入電梯，世進關上門，邊按鍵邊報著數字，我才注意到他在按他的“7016”房間號。“電梯送你進房間？”我終于找到回擊的契機，“現在知道誰智商有問題了吧！”他歪著腦袋不吭氣。走進房間，他打開箱子，家鄉土特產人手一份。難怪要帶大箱子。

部隊生活故事多。一天我出操回來，鞋上沾滿泥土，里面灌滿汗水，埋怨自己不該穿棉鞋出操，脫下鞋扔到一邊，徐世進突然吼起來：“俺娘哎，完了完了，鞋是我的！”原來，前一天徐世進拿一雙新棉鞋走進營房，薛偉在門外叫他，像有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他扔下鞋子跑出門。那天薛偉喊他去喂豬，鞋子順手撂在我床前；早晨起床，我登上鞋匆匆躥出營房。薛偉積極主動找活干很有進步，我說，你這回的表現能立“四等功”。他嘴一齜：“四等功高了，年底給個一等功吧！”從此，我們玩笑里又多了“四等功”佐料。

闊別卅載今重逢，我們又找到了軍營感覺，也顯得年輕了。于是，吵鬧不休。

第二天為在花籃上署名，又吵上了：我主張按兵齡或姓氏筆畫排序，徐世進掐指算算，詭譎地一笑：“論現在職務吧！”他從檢察機關調到一要害部門，官階七品。薛警官說抓鬮公平。所長死活不吭聲，問急了就一個勁兒和稀泥：公檢法一個系統，你們三家協調吧。守成化解了紛爭，花籃落款：桃花島普陀守備區軍械修理所戰友。這招實在：突出了老部隊又彰顯了人氣。

情相伴，愛相隨。那兩天，徐州戰友形影不離。第二天一早，謝禮營和朱曉紅開車到賓館，“樊司令”隨即趕到，他跟所長同鄉又是同年兵，曾任作訓參謀，轉業后分到徐州。因為他是司令部人，我們叫他“樊司令”。兩臺車拉我們去玩。“樊司令”是新手，開車一年半罰去2000元，這回有汽車連老司機李振虎在一邊指導，他顯得很輕松。李振虎所在的汽車連跟我們修理所一個大院，宿舍一墻之隔，天天見面。

徐州戰友走進房間，我才起床，李所長已為我泡好了茶。

我和薛偉、徐世進吵歸吵鬧歸鬧，但他們對我很尊重，上下車都為我開車門，還來一個封頂姿勢；兩人一左一右抱著我的胳膊，若不是一路說笑，跟“綁架”毫無二致。世進口口聲聲說，“首長慢走。”我從未享受過如此待遇，春風滿面，挺胸昂首，惹得路人投來串串驚異的目光。當年他倆就這樣架著我，江西小老表一手摁我腦袋，一手舉推子，風卷殘云。幾推子下來，我那長長的鬢角和滿頭黑發一干二凈，十天半月都不見毛發長起來。三個新兵把我整得寸草不生，想想都窩囊。

云龍山下，鳥鳴悅耳，碧水瀲滟，煙波浩渺；古漢墓里深藏哲理，懷古思今，浮想聯翩……人固有一死，有生之年，不求功高德深，只求無愧于心。龔守成的“雪球”滾這么大，正是誠實守信，無愧于心。

相聚兩天，戰友情更深，兄弟意甚濃。分別當晚，情在眼眶閃動，意在杯中蕩漾，依依話別，悲喜交集，世進齜著嘴不說話，要哭的樣子；進入電梯，他終于按了一下“7”，這家伙腦子進化得還挺快！

情同手足，難舍難分。第三天早晨，世進目送我和薛偉進入檢票大廳。他比我們晚二十分鐘上車。進入檢票口，六只胳膊高高舉過頭頂，沉沉地，緩緩揮動，眼圈紅潤，嗓子哽咽，相視無言……檢過票，我轉過身，世進還立在那兒，一手舉起，一手扶著箱桿，箱子輕巧了，我們的心沉重了……

車上，我收到他發來的微信：桃花潭水三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我回復：“汪倫是哪年兵？”“你智商啥時能提升？”他的話又惹火了我，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當面回擊！

桃花季節徐州行，桃花島上戰友情，那情那景令人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