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的方志敏寫給中央的第一個報告

劉明鋼

談到方志敏在獄中寫給黨中央的第一個報告，人們自然會聯想到《給黨中央的信》。然而，筆者所說的卻是另一篇文稿：《我們臨死以前的話》。

一

《我們臨死以前的話》是方志敏在南昌獄中完成的第一篇文稿。

1935年2月2日，方志敏等被國民黨軍警從上饒押到南昌，囚禁于“委員長行營駐贛綏靖公署”軍法處看守所。不久，方志敏便開始艱辛的寫作，寫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我從事革命斗爭的略述》。關于《略述》完稿的時間，2012年版的《方志敏全集》認為是在1935年3月。①

筆者認為此說有誤。

《略述》寫道：“軍法處以我與劉、王在一處，不便向我勸降，于是將我移到所謂優待室內來住，房屋較好，但很寂寞。自到優待室后，無人談話，只是一天到晚的寫文稿。”②這說明在《略述》的寫作過程中，方志敏已被移囚到優待室了，《略述》是在優待室完成的。

據考證，方志敏是在4月底被轉囚到“優待號”的，因此，《略述》完稿的時間不可能在4月底之前。而《我們臨死以前的話》完成于1935年3月25日。這樣算來，《我們臨死以前的話》應是方志敏在南昌獄中寫成的第一篇文稿。

方志敏是遵守紀律的模范。自他率紅十軍團北上突圍以來就與中央失去了聯系，如今情況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需要向中央報告。于是，方志敏中斷《略述》的寫作，抓緊寫下《我們臨死以前的話》。不過，方志敏最初并沒有奢望能將此文稿在生前送出，而是指望“獄友”胡逸民出獄時帶出去，因此將之放了下來。

2012年版的《方志敏全集》在《我們臨死以前的話》文下有一注釋，寫道：這是首批從獄中傳出并成功地送到黨組織的文稿之一。③此說有誤。有史料證明，《給黨中央的信》才是首批成功地送交黨組織的文稿。寫于1935年6月11日的《給黨中央的信》是方志敏寫的第二個報告，寫完隨即送出，按照當時的交通情況，地下黨收到該報告應在6月中旬。

方志敏送出《給黨中央的信》等信件之后，就開始物色、爭取新的送信人。他的努力很快取得成效。監獄文書高家駿被方志敏的堅貞品格所感動，對革命產生了同情心，表示愿意為方志敏做些事情。他還答應寫信給在杭州教書的女友程全昭，托她幫助將文稿送出去。

找到另外的送信人，方志敏又用米湯謄寫第二批文稿，開始為下次送信做準備。方志敏有個好習慣，每謄寫完一篇都要注明時間。比如，在《在獄中致全體同志書》的文末，作者注明：于一九三五年四月二十日寫成，六月十九日密寫；在《我們臨死以前的話》的文末，作者注明：一九三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寫完，六月二十九日密寫于南昌軍法處囚室。

不久，這兩篇密寫文稿被順利地送到上海，交給了地下黨，而后又輾轉送到莫斯科，交到中國共產黨駐共產國際代表團手中。代表團的同志們看到方志敏的獄中文稿，非常激動，并決定盡快發表。

此時，中國共產黨代表團正在積極籌辦《救國時報》。1935年12月9日，對外宣稱在法國巴黎出版發行的《救國時報》在莫斯科創刊，創刊號上刊登的最重要的文章就是《我們臨死以前的話》。這是方志敏獄中文稿的第一次公開發表，距方志敏英勇就義只有4個月。不久，《救國時報》社油印出版以《民族英雄方志敏》為書名的小冊子，將《我們臨死以前的話》與《在獄中致全體同志書》收入其中。《我們臨死以前的話》再次問世。

二

《我們臨死以前的話》開頭沒有稱謂，標題中又有“死”字，很像遺囑，因此，創刊號在該文加上前言《抗日烈士方志敏之遺書》。不過，從內容看，該文更應看成是方志敏寫給中央的報告，是第一份報告。 該報告主要內容如下：

一、報告被俘的經過。文章寫道：我們因政治領導上的錯誤，與軍事指揮上的遲疑，致紅十軍團開入狹隘的敵人碉堡區域，在懷玉山地方，受七倍于我的敵人之包圍，彈盡糧絕，人馬疲勞，遭受極大的損失。我們急于轉回贛東北蘇區，一方面接受中央的批評和指示，檢查皖南的行動，作出正確的結論。另方面整頓隊伍，準備再去執行新的任務。故不避危險，不顧雨雪和饑餓（七天沒有吃什么東西），不分晝夜.繞過敵人之封鎖線，但因叛徒告密，與自己的疏忽，在隴首村封鎖線上，被敵白軍四十三旅俘住，時在1935年1月24日上午1時。①這個時間顯然是錯誤的。關于被俘的時間，方志敏在《我從事革命斗爭的略述》一文中寫道： “十余年積極斗爭的人，在可痛的被俘的一天——一九三五年一月二十七日以后，再不能繼續斗爭了！ ”②筆者認為，方志敏這個說法是準確的。

二、報告獄中的情況。方志敏寫道：我們被俘后，即解南昌，腳銬重鐐押于軍法處看守所。同被囚押的，有紅十軍干部周群同志等三十五人（周群、李樹彬、張胡天同志后來，近一月即被槍斃）。同囚室的則有我與劉、王、曹同志四人。在被俘時，負傷三人，入獄后，三日即大病，病了一個多月，現在好了一點，骨瘦如柴，遠望活象一個骷髏。接著王同志又患肋炎癥，熱度達攝氏四十度，劉同志也病了，獄中囚人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患病的。只有我小病十幾天，整天拿著筆寫文章，不管病與不病，都要被敵槍斃的。方志敏匯報得很詳實，他是想讓中央更詳細地了解獄中的情況。

三、表示必死的決心。方志敏寫道：我們是共產黨員，為革命而死，毫無所怨，更無所懼。我們與你們與革命國民黨是勢不兩立的，你法西斯匪徒們只能砍下我們的頭顱，決不能絲毫動搖我們的信仰！我們的信仰是鐵一般的堅硬的。我們現在準備著越獄，能成功更好，不能成功則堅決就死！

方志敏不止一次地談到死，也不止一次地談心甘情愿地為黨為蘇維埃流血犧牲。在他的心中只有黨，只有蘇維埃，只有革命，而將生死置之度外。天地英雄氣，千秋尚凜然。

四、堅信革命必將成功。方志敏寫道：蘇維埃的制度將代替國民黨的制度，而將中國從最后崩潰中挽救出來！

共產主義世界的系統，將代替資本主義世界的系統，而將全世界無產階級和全人類，從痛苦死亡毀滅中拯救出來。

方志敏始終堅信中國革命事業必然成功，自由、民主、富強的新中國一定能夠建立。他是理想的殉道者，主義的踐行者，無畏的革命者，無私的犧牲者。

五、希望全黨團結在黨中央周圍。方志敏寫道：我們始終是黨的正確路線的擁護者和執行者，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竭誠的信仰者，我們相信共產國際的偉大和它領導世界革命的正確，我們相信中國布爾什維克黨中央的偉大和領導中國革命的正確，我們堅決相信在國際和中央列寧主義領導之下，中國革命和世界革命必能在不遠的將來得到全部成功！

我們臨死前，對全黨同志誠懇的希望，就是全黨同志要一致團結在中央領導之下，發揚布爾什維克最高的積極性、堅決性、創造性。

方志敏還寫道：如有那些同志不執行黨的決議和指示，而消極怠工，那簡直不是真正的革命同志，而是冒牌黨員。這樣的人，是忘記了國民黨國牢里有好幾萬黨的同志，正在受刑吃苦，忘記了國民黨的刑場上黨的同志流下的斑斑血跡，忘記了我們的主力紅軍正在川黔滇湘艱苦地戰斗，更忘記了千千萬萬的工農勞苦群眾正在啼饑號寒無法生存！

綜上所述，《我們臨死以前的話》系方志敏在南昌獄中完成的第一篇，也是公開發表的第一篇文稿。該報告雖短，但字字鏗鏘，表現出堅定的共產主義信念，執著的愛國主義精神，以及愿意為蘇維埃和革命事業犧牲一切的決心與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