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毛與黑羽毛

楊鎮閣

柔月如水，黑藍的夜空中沒有一絲云彩。一縷炊煙從濃密的松林中直直升起，偶爾飛過幾只鴉雀，沖斷了煙氣。林中一座陰森的城堡亮著微弱的光，城堡中晶瑩閃耀的水晶燈下躺著一張鋪著白布的歐式長桌，銀質的餐具靜靜地擺在上面，星星光點從餐盤上反射出來。

沉重有力的腳步聲走近，是魔鬼來了，微顫的黑色羽毛顯示出他的好心情，推開門，他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的手已經放在餐桌上。忽然，窗簾飄動，吊燈搖晃。魔鬼收回手遮住眼睛，快速起身離開座位，一個轉身撤出兩步的距離，放下手，謹慎地注視著眼前。

寬松的睡裙襯著她慵懶的氣息，白皙的赤腳點在空氣中，手臂自然地擺在身旁，纖細的手指彎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絨絨的白羽毛一根根直立著。

魔鬼率先發話打破了沉寂：“現在天下太平，你來干什么？”

白衣天使保持著笑容沒有回答，只是向前傾了一下身子，又站定在餐桌上。

“安吉爾！”魔鬼高聲說出她的名字，接著又低聲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剛剛不是說天下太平嗎？”天使開口說道，“如果真的是天下太平，我又何必來這兒？”說完，她的手臂交叉放在胸前，歪著腦袋看著魔鬼。

“不過是一樁小事，你一定要抓住不放嗎？”

“天下無小事。撒旦，你別忘了，我們本身就是不同的。”

撒旦輕蔑地一笑，“別拿你冠冕堂皇的說辭來侮辱我的耳朵。”

“可是我說的并沒有錯啊，嗜血、貪婪、愚蠢，這是你們的本性，不是嗎？”安吉爾望著撒旦，露出更加柔和的笑容。

一黑一白，一怒一靜。窗外的風聲響起，吹亂了煙云，嚇到了鴉雀，連月亮也藏了起來，黑暗霎時籠罩了天空。一瞬間，空氣仿佛凝結了起來。終于，撒旦再一次打破了這份和諧。充血的眼睛，抖擻的羽毛，緊繃的身體，撒旦直立地飛了起來，熊熊的火焰在背后燃燒著。看到此景，安吉爾輕碰一下餐桌，向后飄去，拉開兩人的距離。同時，撒旦雙拳緊握，青筋暴起，大喝一聲，拼盡全力打出兩拳，頓時兩條火龍快速地沖向安吉爾。安吉爾迅速地用翅膀包裹住自己，兩道火光穿過白色羽毛發出畢畢剝剝的響聲，受到沖擊的安吉爾向后退去。倏地，又張開翅膀，一團銀光亮起，閃過，準確無誤地打在了撒旦的身上。“呃啊！”撒旦隨著悶吼應聲落地。沖天的火焰忽地變弱，漸漸地熄滅。他額頭上黏著汗珠，半躺在地上，單手撐著，另一手捂著起伏的胸膛，調整著不穩定的呼吸。他憤恨地看著輕巧落地的安吉爾，此時的天使依舊展示著她和藹的面龐，迷人的微笑，雙手恭順地放在身體前面，即使她的翅膀上有被火氣炙烤的黑色。撒旦無奈地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廳。

望著魔鬼離去的背影，安吉爾會心地一笑，轉身走近餐桌，小小地將餐蓋打開一條縫兒，誘人的香味撲面而來。餐蓋被完全撤去，一只油光光、水滑滑的烤雞展現在水晶燈下。安吉爾“噗嗤”地笑了一聲，右手一揮，附在盤子上的魔法便消失掉了，食物的真容露了出來。一個嬰孩蜷縮在餐盤中均勻地呼吸著，眼上濃密的睫毛一點也不顫抖，卷曲的黃發已經睡得有些變形。安吉爾幸福地笑著，淺淺的酒窩掛在了臉上，她輕輕地撫摸著嬰兒的鬢角，俯身靠近臉頰……忽然，她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尖的獠牙，一口將孩子吞下，然后趁著黑夜滿意地離開了。而山下，一家普通農戶的孩子卻不見了。剛剛從云彩中鉆出的月光輕輕地灑在搖晃著的空空的搖籃里。

三天后，刑場前，眾神列座。刑場中，魔鬼被鐵鏈緊緊地拴在石柱上。他的頭頹廢地低著，額角添了新傷，霸氣的羽毛變得凌亂不堪，原本凌厲的目光也毫無生氣，他瞇著眼睛看向天帝。刑場外，幾位婦人握著襁褓，抹著眼淚，失聲痛哭道：“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電閃，雷鳴，又是一道火光，它沖下石柱。之后，撒旦便灰飛煙滅了。接著，眾神散去，邊走邊議論著撒旦的貪婪、嗜血和愚蠢。

（作者系武昌理工學院漢語言系學生，指導老師：錢鵬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