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永川 鄭燕婷 甘丞頤
壯族村落居民媒介接觸現狀調查
——以廣西象州縣白石村、隆安縣浪灣屯為例
邢永川 鄭燕婷 甘丞頤
近年來,關于農村媒介接觸的研究主要可分為少數民族地區農村媒介接觸研究和非少數民族地區農村媒介接觸研究這兩類。本研究是基于少數民族聚居村落這一特定范圍開展調查研究的,重點在于通過描述調查地點的媒介接觸現狀來分析大眾傳播媒介在其生產生活中產生的影響。本文選取象州縣白石村和隆安縣浪灣屯為調查對象,通過田野調查、個案訪談、問卷調查等方法,從媒介擁有量、媒介使用行為、媒介接觸率等媒介使用情況的基本統計著手,分析和描述壯族聚居村落的媒介接觸現狀,探討媒介傳播是否對村民的生活方式產生影響,并對其中出現的問題提出嘗試性的思考。
大眾傳播媒介;少數民族;實用性工具;媒介素養
1.選題背景
廣西壯族自治區地處我國西南邊陲,世居著壯、苗、瑤、侗等12個少數民族,是一個典型的少數民族聚居大省。多民族文化在這里得到了滲透、發展和演變,形成了獨特的民族文化。然而,區域性經濟文化的落后也制約著大眾傳媒的發展,少數民族文化的傳播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阻滯。隨著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建立(南寧成為東盟博覽會永久性會址)和北部灣經濟區的建設,廣西的經濟和文化都發生了巨大的變遷。
在這樣的發展背景之下,媒介信息的傳播和接受途徑及方式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信息傳播作為人類社會中的一項重要活動,其有效傳播與利用對少數民族村落的發展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掌握村落大眾傳播狀況顯得十分必要。特別是占據廣西人口大多數的壯族,作為廣西少數民族的縮影,大眾傳播媒介對壯族民眾聚居村落的滲透和影響理應受到關注。
2.研究的目的和意義
2.1 研究的目的
本研究旨在通過對白石村和浪灣屯媒介接觸現狀的調查,了解現階段壯族聚居村落村民接觸媒介的現狀、特點、規律和傳播媒介在此地的發展概況,描述當前廣西壯族人民聚居地的媒介接觸、利用、認知和評價的現狀,分析其中存在的問題并嘗試性地提出相應的思考。
2.2 研究的意義
(1)理論意義
我們的研究對實地調查所獲得的第一手資料進行分析,借助鄉村傳播學相關理論知識,為大眾傳播與鄉村發展的研究提供一個案例,同時也豐富廣西壯族聚居村落媒介接觸的實證研究。但是,個案研究所表現出的現象,僅局限于一個特定的環境中,很多現象只有在這個環境中才具有意義,因此,本文所呈現出的現象和問題將放在不超過此地的邊界范圍來考察。
(2)現實意義
少數民族新聞事業是我國新聞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黨和政府民族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發展關乎民族地區乃至國家的穩定繁榮。了解當前壯族聚居村落居民的媒介接觸、利用、認知和評價的現狀,對提高壯族地區農村居民的生活水平,構建和諧社會、和諧廣西,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2.3 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用問卷調查、參與式觀察和深度訪談等田野調查的方法,以實地調查白石村和浪灣屯獲得的第一手資料為主。本文主要采用深度訪談和參與式觀察的方法,通過現場描述和對話實錄,深入了解大眾傳播媒介在壯族聚居村落發展中的影響力和產生的效果。為確保研究的精確,也部分采用了定量研究,主要用問卷調查來補充觀察和訪談的局限性。
1. 白石村概況
本文選取的調查對象之一是廣西象州縣寺村鎮白石村,白石村位于象州縣東南面,距象州縣城18.5公里,為“江南才子”“兩粵宗師”鄭小谷的故居所在地。由于厚重的歷史文化積淀,近年來白石村鄭小谷故居得到了政府在資金和政策上的不斷支持,社會發展水平得到了很大提升,社會文化變遷迅速。2012年白石村被評定為市級新農村建設示范村,先后實現了通村水泥道路和巷道硬化建設,綜合樓、文化舞臺、燈光球場已先后投入使用。在2013年4月發起的“美麗廣西·清潔鄉村”活動中,白石村以其高效的清潔效率成為清潔“示范村”。
白石村是大井村委下轄的一個自然村,有85戶人家,人口417人,其中,在村人數約為370人。白石村是一個以壯族為主要民族成分的村落,94.4%為壯族居民,另外的5.6%非壯族人口主要從外面嫁進來,有仫佬族、瑤族和漢族,其中,為了升學便利,有2人的民族性質由隨其父的壯族改成了隨其母的仫佬族。在語言上,這里的村民已逐漸趨于漢化,壯語在這個村莊的繼承性很弱,普及率達不到10%,會說壯語的只有部分中老年人,大多數中年人和幾乎所有的青少年不僅不會說,而且聽不懂。調查發現,全村沒有人看得懂壯族文字,這無疑致使少數民族文字的傳播出現斷層,這也是本研究的一大遺憾。
白石村村民中93%為鄭姓,還存在另外一個賈姓。耕地面積1050畝,其中水田550畝,旱地500畝。氣候上屬于亞熱帶季風氣候,農業氣候條件優越,適合種植水稻、甘蔗等喜水喜陽的經濟作物,水稻、桑蠶、甘蔗為該村的三大支柱產業。
2.浪灣村浪灣屯概況
另外一個調查地點浪灣屯位于隆安縣與南寧市之間,與廣西的浪灣華僑的聚居地相鄰。距離國道不到五公里,南寧至百色的高速公路穿過該村,入口處就設在該村村口,右江穿越該村,養育著浪灣村的村民。該村地理位置優越且重視道路的建設,交通便利,地勢平坦廣闊,非常有利于耕地。浪灣村分為為三個屯,即浪灣屯、蘭臺屯、定林屯。浪灣村整個村共4252人,男性比例較大。浪灣屯人口有1500多人。整個村落共11平方公頃,其中耕地面積為8500畝,耕地面積廣大,地勢平坦肥沃,田地相對旱地較少,以種植木薯等經濟作物為主。
浪灣屯地處交通要道,交通便利,地勢平坦,農業發達,在當地算是一個經濟發展水平比較好的村落。附近的工廠眾多,很多農民兼職做起了工人,土地出租給當地的農業企業后,工人數量越來越多,外出務工的年輕人也逐年增多。
這兩個傳統的漢化壯族聚居村落,大眾傳播媒介的發展狀況如何?發揮了什么作用?給這兩個村落帶來了什么?這都是我們接下來要探討的問題。
“使用與滿足理論”告訴我們,人們接觸使用傳媒的目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喜好,對于不同媒介的接觸與選擇有著不同的動因。本文中提到的媒介接觸,即人們為了滿足對信息或娛樂的追求而選用的特定媒介進行接觸的行為。近年來,白石村和浪灣屯的村民的媒介擁有狀況已經隨著社會發展而發生變化。
對白石村的問卷調查,我們采用隨機抽樣的方法,按照村內在村人口和戶數,基本上每戶訪問2人。共發放問卷180份,回收有效問卷171份,有效問卷達95%,男性占57.5%,女性占42.5%。
我們對白石村的目標人群進行了深度訪談,有目的的抽取了12個調查對象,初步訪談涉及問卷內容,深度訪談又按照內容需要進行,其中,對電視媒體內容的訪談:1女2男共3人,均為中年(30—45歲);對手機部分內容的訪談對象:2女1男共3人,均為青壯年(25—40歲);對網絡媒介內容的訪談對象:3男,均為青、少年(15—25歲);對人際傳播內容的訪談:2女1男,分別為壯年、老年和中年。文中呈現的是訪談得到的共同結果,以描述性方式呈現。訪談人物均以代號出現。
3.電視鄉村傳播的矛盾
在白石村,電視的普及率已達100%,浪灣屯大概有98%。和大部分農村一樣,電視是白石村最重要的媒介。電視之所以占據絕對優勢,主要是因為電視媒介自身的優勢。它不僅投入低,而且對受眾的文化程度要求不高,以聲、畫一體的優勢贏得受眾的青睞,為受眾提供了全面的信息服務,最重要的是也能為廣大受眾提供休閑娛樂,視聽化傳播手段豐富。
YYM,43歲,白石村典型農婦,3年前在距村莊2公里處的頁巖磚廠做搬磚工。2014年2月5號在YYM家進行了訪談。
(1)電視是打發時間的一種工具
自從去了磚廠做長工,YYM便較之前忙了許多。她說每天接觸最多的媒介是電視,時間一般都在下午6點收工回家后,與家人共同收看電視節目直至休息。YYM家最喜歡收看廣西綜藝頻道,該頻道的《法制最前線》以及緊隨其后的熱播電視劇最受歡迎。她告訴筆者,其實電視劇才是她的最愛,而收工回家后也就差不多到了電視劇的時間,為不錯過電視劇,晚飯間她們家便會以家庭為單位收看劇前的法制新聞欄目《法制最前線》。在廣西本土,廣西綜藝頻道憑借其貼近生活的優勢,以及電視屏幕右上角不間斷的時間顯示贏得諸多受眾青睞。而廣西綜藝頻道在新聞聯播時段播出電視劇,這正好是村民們的飯點以及閑暇時間的開始。為了不錯過晚上7:20的電視劇,村民們往往在開始做飯時就已打開電視等待。村民作息時間與電視節目的編排錯位關系是他們接觸影視娛樂節目偏高的原因之一。
此檔電視劇近兩年大多以抗戰題材為主。YYM說:“干的是體力活,回家看看老祖宗是如何打下的江山也好。村里看這個電視的人多,第二天碰上了還可以聊聊劇情。”但在她的記憶里,從來沒有因為追看電視劇而耽誤干活,更沒有因其影響休息。“有的時候白天干活太累,看到一半就睡了”。在她的觀念里,收看電視劇是休閑娛樂的一種手段。而《法制最前線》可在一定程度上滿足她獲取信息的需求,讓她每天都能知道女兒所在的城市發生了什么(其女在南寧念書),換言之是一種思念的寄托。

圖2 村民收看電視節目的類型分布(%)
在問卷中,我們對電視節目的偏好也做了調查,結果如圖2所示:娛樂類節目(包括電視劇)作為消遣打發時間排在第一位(37.3%),新聞類排在第二(21%),此后依次為其他類(19.9%)、經濟類(13.2%)、科教類(8.6%)。
在對浪灣屯的調查中發現,有50%以上的村民每天觀看電視的時間在一到兩個小時。在收看的電視節目類型中,新聞類的節目顯然廣泛受到村民的喜愛。中央臺的新聞聯播在他們看來是比較可靠的一個新聞節目,是他們通過電視了解社會和國外新聞的一種方式。然而,觀看新聞聯播的也只是三十歲到五十歲之間的人,一些年輕人對乏味的新聞沒有興趣,文化水平不高的他們傾向于看一些娛樂性的新聞和一些相親類節目和偶像劇等,老人則喜歡看一些京劇或者歌舞劇。
電視在鄉村經過了30余年的發展,早已被接受和認可,但村民對電視大多停留在淺層的認知層面,傳統的農業文化和受教育程度在一定程度上制約著村民使用媒介的能力。從調查中可以看出,電視在村民生活中的功能大多還是娛樂消遣。
(2)電視媒介的被信賴程度頗低

圖3 村民對電視上信息的信任度分布(%)
對電視信息的信任度的選擇上,如圖3所示,其中“大部分不相信”的占到了35%,“相信一半”的占27%,“相信大部分”的占21%,“全部相信”的僅占12%。整體看來,村民對電視的信任度相對較低。
訪談中得到了相類似的結果:YYM并不信賴電視上出現的各種信息,原因出于2013年過年前發生的一件事。YYM的丈夫當時在家養了100只雞,以期過年的時候能賣個好價錢。當時縣政府正大力扶植白石村的歷史文化旅游業,給她家頒發了一塊“養殖示范戶”的牌子。按說這是好事,可當政府安排人下來進行采訪的時候,讓其丈夫對著鏡頭說“今年養了1000多只,市場的銷量不錯,現在都賣得差不多了,就剩這100來只……[1]”從此,電視信息的可信度在YYM家呈現直線下滑的趨勢,在她看來,電視里的東西原來都是“這樣”騙人的呀!
與此沖突的是,YYM又是相信電視廣告的,廣告作為一種宣傳手段成為她消費品選擇的重要參考。她家的彩色電視已經買了9年,是當時賣得很紅火的“康佳彩色電視”。她告訴筆者,牌子貨嘛,總是會比較耐用的。在調查的過程中,她口中的牌子貨涉及到家中的衣食住行,小到一包洗衣粉,大到一件家用電器,在她的觀念里,“牌子就是質量”。
(3)壯語節目遭遇冷落
壯族是一個擁有本民族語言和文字的民族,壯語、壯文傳承已久。目前,廣西電視臺開辦有一檔《壯語新聞》,這也是目前廣西省級媒體開辦的為數不多的壯語欄目。對民族語言類節目的喜好程度,我們在問卷中做了調查,結果如圖4所示:

村民經常收看的語言節目分布(%)
從圖4中可以看出,壯語節目在白石村的收視率很低,壯語節目為何不受歡迎?經過調查發現,白石村作為一個以壯族為主的聚居村落,目前壯語遺失的現象不顯著,除了老人以及部分嫁來的中年婦女外,幾乎沒有人會說壯話,壯文的認知率幾乎為零。不會說、聽不懂,直接導致壯語節目在白石村遭遇冷落。
另外,節目時間的編排錯位也是壯語節目不受歡迎的原因之一。06:00播放《壯語新聞》,這個時間段比較尷尬,這個點許多人還沒起床,即便起床了,也趕忙著下地干活,收看電視新聞的還屬較少數。
我們在浪灣屯隨機訪問了50個10~50歲之間的村民,只有8個知道廣西衛視有壯語新聞。當被問到是否會去看壯語新聞時,他們都搖了搖頭,表示即使看了也聽不懂,因為當地的方言跟電視上播的還是有一定的差別。當被問及“你們會寫壯文嗎?”得到的回答是“不會,以前隔壁縣城有一個學校有專門教壯文的,也辦不下去了,我們這里也從來沒有壯文教學。”
電視表現為“世界的窗口”,是世界的真實寫照。電視的視覺性特征更加堅定了我們的這一印象,因為電視的視覺特征使我們相信我們是在直接地目睹世界。[1]確實,電視充當了一個“取景器”,對村民的生活習慣沒什么改變,然而電視中的信息卻對村民的生活方式產生了很大影響。在滿足村民的娛樂需求的過程中,村民開始追求電視里出現的現代生活,不過他們無法對信息進行判斷和利用,而僅僅局限于表層化的接受,媒介素養的缺失表現得十分明顯。
4.手機使用
5年前,手機在白石村還是個稀罕物,那時筆者之一的鄭燕婷正在念高三,家里有事基本都得托人帶話。而現在,除小學以下和部分老人外,白石村村民已實現“人手一機”或“人手多機”。
在對浪灣屯的手機現狀調查中,我們發現,100名被訪者中,90%以上都有佩帶手機,剩下的少數人則是一些上了年紀的老年人,由于水平有限無法使用手機。60%以上的村民都曾經使用過2部或2部以上的手機,70%左右的中老年人都是使用價錢在600塊左右的諾基亞功能機或是雜牌手機,只有少數的中年人使用智能機。在手機的利用上,也只是簡單的打電話、看時間和照相等,短信功能利用率不高,開通手機上網功能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資費并不高。有一些較年輕的村民還會利用手機上網功能找六合彩等信息,他們這些人也是極有可能會接觸到電腦網絡的。如今,手機生產商為了迎合廣大老年人使用手機的胃口,競相推出了“老人機”,其功能單一但操作簡單的特點非常適合老年人的實際需求。調查中一位年近70的老奶奶已經使用過四部手機,都是在外工作的子女為了方便聯系老人而給她買的手機,類似的情況在村里并不少見。手機的出現從另一方面也沖擊了固定電話的市場,在村里,除了一些商店或者村委會,已經難覓固定電話的蹤影。至于手機業務,很多人表示自己對業務并不是很了解,每個月固定的話費和非常局限的手機使用范圍使他們懶于去了解手機業務。“有了手機,真的非常方便。我現在喊我老公和兒子回來吃飯都是用手機。”一位大嬸這樣跟我們說。然而,手機的使用在年輕人手中又是另一番景象。手機游戲和手機QQ、微信等聊天軟件在智能手機上是必不可少的,自拍神器在年輕人中流行開來,手機的時髦功能還是掌握在年輕人的手中。
被列為新媒體的手機不僅加快了人際間信息的傳播速度,更是帶動了白石村經濟的發展。
ZXY,37歲,白石村農民,年關的主要工作是賣餅(自產自賣)。2014年1月28日,在ZXY家進行了訪談。
關于家里購置第一臺手機的時間,ZXY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倒是用他第一個孩子的年齡來當“坐標”,推算了購買的年份。大概是在2007年,從諾基亞按鍵機到現在的觸屏手機,幾年時間,換了4臺手機。手機品牌也在他腦中有了大致的輪廓,ZXY對當下盛行的國產小米手機也有期待,但作為3個孩子的父親,他不愿在這方面多消費。問到對蘋果手機印象如何,“蘋果手機太高端了,我們村里除了那幾個大學生,哪還有人看得懂英語。”
談及手機的其他功能,ZXY說,平時會用手機給孩子拍幾張照片,聽聽歌,最主要的還是打電話。這種情況在問卷中也得到了佐證,如圖5所示:回收的171份有效問卷中,使用手機聯系親朋好友的高達168人,娛樂消遣(聽歌曲)的達到120人,發短信的位列第三87人。毫無疑問,手機為人們提供通訊溝通的便捷,充當了與他人進行溝通和消息傳遞的“渠道”和“窗口”。ZXY使用手機考慮較多的還是它的實用價值,通過手機來實現自身的社會化。另外,通訊的便捷使得人情關系呈現冷卻化趨勢,減少了人與人之間面對面的交流的機會,漸離“熟人社會”。
ZXY告訴筆者,手機在他家可是有大用場,所以他的手機號已經用了好幾年,“這是買餅的預約電話,可丟不得”。
白石村有兩大招牌,第一大招牌是“鄭小谷故居”,第二大招牌是“白石米餅”。白石的米餅是白石村傳承已久的特制小吃,僅以糯米和白糖為原料加水混合制作而成,其口感好、安全系數高,深受象州人民的喜愛。近幾年,“白石米餅”借“鄭小谷故居”的名頭對外打響了招牌,進村訂餅的人越來越多。與上面提到的“養殖示范戶”頒發的同時,ZXY家被授予了“小谷米餅加工示范戶”稱號。
ZXY從11月份二季稻谷收完之后便開始著手加工制作米餅,銷量可觀,一進臘月就開始供不應求,每天都會接到許多訂單,ZXY的手機響個不停。訪談期間,ZXY一家正在“打餅”,期間電話響過兩次,接電話的時候,ZXY都抱歉地對電話那頭說:“真是抱歉啊,一個星期之內的餅都被訂完了,你看要不我給你問問別家的餅看看,得了您來拿……”村里許多人家在年關都做賣餅生意,若有多余訂單,必會首先介紹給關系比較要好的餅戶。”

圖5 村民使用手機的目的分布(人)
5.網絡媒介異軍突起
白石村出現第一臺電腦的時間距現在僅為3年,然而截止至2014年02月28日,白石村的電腦戶擁有率已上升到23%。而擁有電腦的家庭均為家有15-25歲青少年的家庭。青年人接觸媒介的動機主要集中在:了解時尚流行趨勢、放松自己、了解新聞、消遣娛樂、學習新知識和獲得社交話題,電腦在這個意義上充當的是娛樂和交流的新型工具。
ZWT,18歲,高二學生,在象州縣二中上學,2014年1月30在ZWT家進行訪談。
ZWT說自己算是個叛逆的孩子,因為上網一事沒少被父母訓斥,“如今家里買了電腦裝了寬帶,也算是‘熬到頭了’”。他告訴筆者,初次接觸網絡是初一的時候,也就是13歲那年,學校里教了計算機課程,漸漸懂得網路的好玩所在。剛開始是周末的時候偷偷溜著去網吧泡網,那時候省吃儉用,還偷偷摸摸的,生怕被父母發現。5年前的白石村,大人們都認為小孩上網就是玩物喪志,小小孩童去網吧上網,父母是會被恥笑教育無方的。
“以前不止一次被老媽從網吧揪出來,還因為上網一事和老爸吵架。最厲害的那段時間,只要從父母眼前消失,就會被質疑又去上網。其實心里挺不好受的,但是網癮一上來又止不住,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了高一。今年過年之前,老爸終于同意給我買一臺電腦,他們也逐漸認識到上網并不是玩物喪志的代名詞。也算是村里攀比之風盛行的緣故吧,誰都不愿意落在別人后面,從建平頂房到買電車,再到現在買電腦拉寬帶,人人爭在前頭。”ZWT說,上網的內容基本局限于聊天和玩游戲。5年的變遷,村民的心理在發生變化,新興媒介逐漸得到了認可,遺憾的是,網絡媒介的擴展并不是由于其自身信息傳播帶來的便利,竟來源于“消費崇拜”和“消費炫耀”。
調查期間正值過年,ZWT告訴筆者“放假回家要是家里無事,下午五六點會與同村同齡人一起到燈光球場打籃球。”自從有了燈光球場和廣場,村民的娛樂生活也豐富了許多,兒童玩蹺蹺板、滑滑梯,青少年打籃球、乒乓球,而大嬸們則在那跳起了廣場舞。
ZWT的籃球小伙伴YH的媽媽就是廣場舞中的一員。ZWT說:“他媽媽經常用電腦搜些廣場舞,然后一群大嬸在他家邊看電腦邊學動作”。ZWT家里有一次電視壞了沒來得及修,父母便用電腦看直播電視劇,他的父親還通過電腦學習了桃樹栽種技術。可見,網絡媒介在白石村的實用性價值已經逐漸發揮效用。
電腦近幾年在浪灣屯的普及速度非常快。據了解,早在2003年前村里就已經開始有了網吧的出現,網絡逐漸進入村民的視野。雖然當時的網吧只有五六臺機子,但是這對從來沒有接觸過網絡的村子來說也算是一個革命性的產物。如今,網絡在村子里的發展可謂是勢不可擋,在訪問的30戶人家中,已經有15戶是買有電腦的。村里已經有光纖接入。聯網方面,有四戶人家是偶爾聯網,也就是說,家里有年輕人在家上網的那個月份才會聯網,如果兒女出去上學或者打工,則電腦不聯網。家庭電腦的快速普及直接影響到了村子里的小網吧,即使是放假或者節日期間,網吧里的顧客也是零零星星,有需要的年輕人大多有了自己的電腦,去網吧玩游戲也只是圖一個熱鬧。然而,由于思想和文化水平的限制,能夠利用網絡的也只是一些年輕人和孩子,上了四十歲的人基本不關注網絡,一方面由于對新事物的排斥和恐懼,另一方面是能力有限。雖然網路擁有強大的信息傳播功能,但是跟網絡接觸的年輕人卻只是利用了網絡最基本的娛樂功能,真正能夠通過網絡銷售農產品或者跟經濟掛上鉤的卻非常少。年輕人用電腦的目的也就是一些娛樂活動,如看電視或者電影,聊天聽歌玩游戲等。網費在80到90元一個月,大部分是兩家一起分攤網費,每個月將近一百塊錢的網費對他們來說還算是一筆不少的開支。
通過前文的相關分析,我們可以認為大眾媒介對這兩個村民的生產和生活的是確實存在產生了影響。更為重要的是,已經在某些方面產出了實際的效果。主要表現在:
一、大眾傳播媒介給鄉村生活帶來的實用性開始凸顯。目前大多數的研究均表明這么一種情況:大眾傳播媒介絕大部分是鄉村儀式性影響的工具,并沒有對鄉村的生產活動和生活方式產出實際效果。媒介作為一個了解外部世界的窗口,沒有成為鄉村居民生活中的某種“實用性”工具。這在我們調查的兩個壯族村落,實際情況又是如何呢?
不可否認,大眾傳播媒介在白石村和浪灣屯的發展同樣存在對鄉村居民生產生活影響效果不足的狀況:村民對大眾媒介的使用較多限于消遣娛樂,實用性信息的傳播受到了限制,并且在利用媒介資源方面大部分人仍屬于被動的接受者。這一方面是由于村民的媒介素養缺失,無法深層解讀媒介傳播的信息;另一方面,生存環境在某種程度上極大的影響了媒介傳播,生計遠遠比其他信息更為重要。
但是,從調查中可以看出,白石村和浪灣屯村民對大眾媒介的認知和使用狀況又是有所改觀的。首先,村民對電視的低信賴度并沒有完全影響到電視媒介融入村民生活的進程,電視廣告作為一種宣傳手段,成為村民選擇消費品的重要參考。村民通過電視廣告認識品牌并將品牌帶入生活,豐富了消費生活的同時,也開闊了了解外部世界的重要渠道。其次,村民利用手機聯絡客戶發展經濟、利用網絡學習農業生產技術和豐富的農閑文化娛樂,都可以看出,大眾媒介在白石村和浪灣屯的生產生活中開始發揮作用并產生了實際的效果。媒介實用性開始凸顯,雖然實際影響力比較微弱,但不失為一種進步,大眾傳媒正從一些細微的地方對白石村和浪灣屯生產生活產生著潛移默化的影響。
我們從退了休的前村支書甘慶祥口中了解到,浪灣屯的大多數村民都沒有參加過專業技能培訓,加之整體文化素質不高,嚴重阻礙了科技興農致富的步伐。大眾媒介在如何讓村民增產增收問題上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大眾媒介在技術信息和市場信息進行傳播服務、為創業者構建交流平臺,帶動農業經濟發展。
比如村口的“甘氏花木”,是一大片種植整整齊齊的花木,種類繁多,幾個自動噴灌正在給花木澆水。這片花木的經營者是一個30多歲的名叫甘慶敏的年輕小伙。
“怎么會想到做這個呢?”筆者問
“看到別人做這個發財了,我也想試試看。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了,膩了就想回家創業。”
“你這些種植技術和管理技術是怎么學到的?”
“在網上學的,要經常上網,還有一個群是交流花木群,還可以在群里交易呢!”
“銷路怎么辦?一年大概掙多少?”
“現在還沒有開始盈利,要等到后年。我在網上打了廣告,路邊也設置一些廣告牌。我準備建立一個網站為我的花木做宣傳和交易。我也不會做網站,可能要請人做吧。”
二、大眾傳播媒介沖擊傳統農業消費觀。大眾傳媒帶給村民生產生活的另一方面影響主要體現在對傳統農業生活方式的顛覆。村民在信息社會中面臨多種信息選擇,以至于在對傳統農業生活方式進行處理時出現不合理取舍和揚棄行為。
在過去,農村社會一直崇尚節儉、力戒奢侈的消費觀念,對于生活水平剛改善不久的農村來說,相比高消費生活,縮減消費開支更具現實意義。然而在當下,大眾傳播媒介所傳播的信息具有很大的偏向性,作為媒介消費的主體,城鎮居民的生活更多的被大眾媒介所反映。相應的,鄉村居民接觸的媒介信息與自身生活產生嚴重偏差,導致重視物質消費而輕精神消費的現象出現,所引發的崇拜和模仿逐漸侵蝕傳統的農業文化。“消費崇拜”和“消費炫耀”現象愈演愈烈,這與經濟的發展有很大關系。經濟的寬裕使得村民產生了足夠的預備消費能力,生活水品的競爭意識通過媒介進入村民生活,弱化了人際關系的內涵,削弱了人際交往間的情感投入。將鄰里變成了潛意識里的消費敵人,弱化了親友關系和鄰里關系。對整個村子的交往格局產生了不良影響。
在調查期間,筆者之一的甘丞頤有幸參加了一場當地的婚禮。在婚禮上(夫妻雙方都是壯族人),即使是隆重的婚禮,新郎新娘都不會再穿上壯族特有的民族服裝,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華麗的白色婚紗或紅色禮服和一身筆挺的西裝相配。于是,婚禮上就出現了新娘穿著龐大華麗的婚紗跟新郎“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而不是神父的經書。黎慧珍(女,大學生,24歲)告訴筆者,穿婚紗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非常流行,她還打算回家創業,開一家現代的婚慶小店。
在飲食習慣上,受媒體影響是一個非常重要因素。除了繼承最具民族特色的五色糯米飯等風味小吃以外,還風行了面包、蛋糕等許多美食,而飲料的改變最具代表性。壯族有自釀米酒、紅薯酒和木薯酒等習慣,度數都不太高,其中米酒是過節和待客的主要飲料。據浪灣屯的村民介紹,該屯已經沒有自釀米酒的習慣了。村民反映,米酒制作過程繁雜,耗費很多的人力、物力,經濟條件好了,都是到外面買現成的。米酒雖然是招待客人的主要飲品,但是現在的年輕人都把注意力轉向了啤酒、葡萄酒、奶茶、牛奶等飲料,喝白酒成為了老年人招待客人的特色。我們翻看了村民家里喝剩下的飲品瓶子,都是一些常見的牌子,如阿薩姆、伊利、蒙牛等。當被詢問到為何要選擇這些牌子的飲品時,村民表示大部分都是因為看了電視或聽了廣播上的廣告,一般新生產的牌子是不敢輕易嘗試的,只有廣告做得爛熟于心了,看到別人也在喝,才開始慢慢接受并喜歡上這些牌子。
本文重點是圍繞白石村和浪灣屯村民的媒介接觸和使用現狀,來了解大眾傳播媒介對白石村和浪灣屯發展和村民生活產生的影響。通過調查發現,現代壯族村落居民在接觸大眾媒介過程中存在如下問題:
問題一:
大眾傳媒缺乏對壯族村落居民信息需求的了解,傳播信息的隨意性比較大。
為了了解村民對信息的需求狀況,我們曾經對浪灣屯的五十名村民進行了調查。其結果顯示,村民最需要的信息依次是政策類、氣象、新聞、教育類、娛樂、農業科技、法律、醫療。為何在農村地區,村民反而對農業科技信息追求的熱情并沒有我們想象那樣高?
村民盧少英(女,48歲,初中文憑,務農)告訴我們:“幾年以前,我還經常看農業節目,看節目里的主人公是如何通過科技發家致富的。后來慢慢發現,雖然電視里的主人公這樣做成功了,但是放到我們這里未必能成功,因為如果沒有電視中擁有的得天獨厚的地理環境和經濟實力,是不可能按部就班就能成功的。”
“那你是如何看待這些農業節目的?”
“我覺得大部分都是在為節目里的產品打廣告!所以我現在很少看這些節目了。”
大部分村民都表示很少能將電視里的農業科技運用到現實生活中,并表示政策類、氣象類信息和新聞類信息是他們每天必看的信息,以此來了解國家政策和國家大事,利用天氣預報安排第二天的勞作行程以及晾曬糧食等。
媒介信息傳播的主體受眾鎖定在了大城市的居民,適合農村受眾的信息本來就少。媒介信息的傳播工作還是未能探尋到少數民族的信息需求關鍵點,在少數民族的文化傳承與農業發展上媒介未能發揮應有的作用,與少數民族大眾的信息訴求脫節。
問題二:本民族傳統文化傳播的缺失。
與其它少數民族村落居民一樣,在壯族村落居民通過各種渠道接收到的熱鬧的外來文化面前,本民族特有的傳統文化內容顯得沉默與失語。信息交流明顯不對稱的態勢在傳播交流活動中顯露無疑,壯族的整體感情、民族自我意識比較薄弱。這對該地區的經濟和文化建設十分不利。
問題三:缺乏媒介素養。
通過在兩個壯族村落的調查,我們發現,壯族村民在媒介的選擇上傾向于娛樂消遣,在媒介信息的接收上處于表淺化層次,不能深層次解讀和充分利用媒介信息;媒介信息存在誤讀的現象時有發生。
媒介素養是指公眾對媒介信息或文化的解讀能力、批判能力以及主動利用媒介為個人生活、社會發展服務的能力,即對信息的選擇、理解、質疑、批判和使用的能力。從信息的解讀能力和判斷能力上看,壯族村民的水平亟待提高。調查中,當被問到報紙和電視上的信息是否可靠時,大部分人都說不出應如何判斷,只是憑感覺判斷,或者完全相信電視上和報紙上的新聞報道。在他們心里,電視和報紙的可信度還是很高。
中國少數民族村落居民媒介接觸方面的研究成果中,對政府和媒體方面提出的建議已經數不勝數,然而時至今日,情況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改變,原因何在?
1、傳播者角度
中國少數民族信息傳播的主力軍是誰,毫無疑問是大眾傳播工作者,具體來說就是工作在各種大眾媒介的媒體人。當下,媒體“城市化”和農村信息“荒漠化”是我國大眾媒體發展過程中存在的兩個不可忽視的傾向。少數民族村落居民對媒體人的工作并不是特別滿意,無論是在信息傳播的數量,還是質量,與這些身份特殊的受眾要求都有一定的差距。這里當然有媒體人主觀上的問題需要他們是認真反思,但客觀上這與媒體人的工作環境相關。在穩定壓倒一切的理論指導下,媒體人的創新意識或多或少受到了壓制,傳遞的信息往往沒有考慮少數民族農村居民的實際情況,真正報道少數民族村民生產生活狀態的新聞寥寥無幾。
2、受眾角度
現代傳媒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傳媒的信息功能能實現社會資源的優化配置,也使社會需求的滿足過程更加節省更有效率。目前,白石村和浪灣村正處在從傳統農業向現代農業轉型的時期,要想擺脫落后的經濟狀態,就必須依靠科技興農和信息致富。然而,目前村民對媒介的利用能力令人擔憂。90%以上的村民使用媒體的目的僅僅停留在親情的溝通和娛樂消遣層面上,極少有人會利用媒體進行經濟業務往來,媒介的巨大能量沒有被村民開發出來。
筆者認為,村民媒介使用能力的欠缺主要是有以下兩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文化水平的低下。村中的村民文化素質偏低,大多在小學和初中文化水平上,他們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不強,這種不可逾越的難題和距離感使得年紀稍大一些的村民對新事物產生了排斥心理甚至是恐懼心理,不愿意接觸新事物,不愿意融入到現代科技帶來的新奇環境中。文化水平的低下也使得群眾在接收信息的時候選擇性地把一些稍難理解的信息過濾掉,只停留在一些通俗易懂的表層的娛樂信息上。
二是媒介價值意識薄弱。由于文化水平低下,對新事物的理解能力有限,群眾對媒介的利用意識也是僅僅停留在娛樂的層面上,沒有利用媒介發展經濟的意識。如果年輕人花稍長的時間在手機和電腦的使用上,就會被認為是玩物喪志,不務正業。媒介對政治經濟和文化的影響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大部分村民沒有意識到信息的巨大魅力所在。
事實上,兩個壯族村落居民的媒介接觸現狀也在某種程度上印證了美國傳播學者羅杰斯的“媒介接觸”中心環節模式理論,即媒介接觸與個人的功能性識字、教育程度、社會地位、個人的移情能力等因素呈現正相關。
我們的結論是,影響中國少數民族信息傳播的原因,一方面來自媒體,另一方面來自受眾,在這當中,政府應當肩負起相應責任,從制度上建立和完善相關規則,以保證信息傳播能夠實實在在為少數民族村民邁進現代化大門服務。我們以傳播學泰斗施拉姆的話作為本文的結束語:傳媒不是萬能的,必須在合理的制度框架中才能夠發揮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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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206.2
A
2016-09-15
邢永川,廣西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 鄭燕婷、甘丞頤,廣西大學新聞傳播學院2014屆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