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最喜歡我

陶瓷兔子

六歲的小侄女有天跑來問我：“姑姑你喜不喜歡我啊？”

“當然喜歡你啊，小丫頭。”

她的眼睛像水仙花盆下圓潤的黑石子兒。她說：“姑姑，那咱們拉個勾吧。你要一直喜歡我，但是千萬不要最喜歡我。你最喜歡雅雅姐姐或者西西妹妹吧，好不好？”

我一愣，被這小孩兒外星人一般的邏輯弄暈。

她看我不回答，于是附在我耳邊說：“爸爸媽媽總是說他們最喜歡我，把我當成心肝寶貝，可是雅雅姐姐和西西妹妹一來，他們就不跟我說話、不陪我玩，總是抱著她們。他們不僅不理我，還把我最喜歡的玩具給了她們。”她嘟著嘴，眨了眨眼說：“所以我才不要姑姑最喜歡我，這樣不管誰來我家做客，你都會陪我玩，都會聽我說話。好不好啊？”

她像個小大人一樣伸出手指，熱切地看著我。

人總是很奇怪，明明對方是自己最珍惜最疼愛的人，卻總是在各種瑣碎的場合最先舍棄他們。

面對女朋友和老板同一天的邀約，你往往會拒絕女朋友而去陪老板應酬，因為跟女朋友解釋的話，她一定會原諒你。多年的好朋友和不太熟悉的同事同時求你幫個忙，還是先幫同事吧，因為老朋友一定能夠理解的。自己的孩子和來做客的孩子一起玩耍，當然要更好地照顧別人家孩子的感受，自己的小孩沒關系，事后哄一哄就好了。

正是因為親近，我們才敢這樣肆無忌憚。來日方長，反正還有大把的時間和機會跟他們解釋，來彌補他們的不滿，反正他們會理解和原諒我們的。

我身邊有個女性朋友，她跟自己的男朋友有一段長達四年的異地愛情長跑。其間他不是沒有調回來的機會，可是每次他都安慰她說 “下一次吧，我最近正在做一個前景非常好的項目。如果做成了，至少能升兩級”，或者說“趁我現在還年輕，在外面多打拼幾年買套房，這樣誰的錢都不用借了”。

第六年，聽到她說分手的時候，男朋友瘋狂地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并苦苦哀求，而她卻下定了決心再不回頭。

她很快就嫁給了別人。他們沒有太過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最讓她感動的細節是他專程調了假，一個商城接一個商城地陪她挑選度假穿的比基尼。

他是個凡事都能照顧她感受的人，其中有這樣一個情景：“今天不行啊，我要在家陪娘子。”他在接到朋友約飯局的電話時一邊微笑著看她，一邊握著遙控器繼續播放她已經調成靜音的電視劇，問道：“剛才演到哪兒了？”

很久之后她告訴我，在那些等待著初戀男友回來的日子里，她覺得最可怕的并不是遇到困難時他不在自己身邊，不是看不到盡頭的黑暗，而是他明明告訴她“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卻永遠不去聽她的想法，不去在乎她的感受。

“你不要最喜歡我，這樣的話不管誰來你都會陪我玩，都會聽我說話。”

我不知道要如何回應小侄女，也許應該告訴她不管是誰來到她家做客，她都一定是父母心中不可取代的珍寶。

（摘自《姑娘，愿你溫柔又美好》古吳軒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