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

楊楊 張皓宸

四歲那年，爺爺把我接到了成都。十歲以前，我的頭發都是他給我理的，每本新書的書皮都是他給我包的，就連自行車、臺燈、計算器壞了，也是他給我修好的。

他擁有一切我無法企及的能力，活脫脫是一個現實版的哆啦A夢。

初二那年，父母在成都買了新房子，我要離開爺爺跟他們一起住，但好在離爺爺家只有半小時的車程。搬新家那天，爺爺給我打包行李，他從床底下拉出來一個鐵箱子想讓我爸帶上，我打開一看，里面裝滿了我小時候玩的玩具和不穿的舊衣服。我嗆他說：“沒用的東西就丟掉吧。”他倒是執拗，搶回鐵箱說：“那我先給你保存著，等你老了，這些可全都是回憶。”

他舍不得很多東西，比如那本已經被我畫花了的生字卡，這么多年我犯了大大小小的錯誤他也舍不得罵我。

后來我去了北京上學和工作，跟朋友聊起他時說他這一生舍不得太多東西，唯一舍得的就是讓我離開了他。

我跟爺爺靠電話聯絡感情，起初是隔天打一次，到現在變成一周一次。但時間久了，每次的話題都圍繞“身體好不好”“工作忙不忙”“吃得好不好”，于是我便失去了耐心，只是每每他掛電話之前那句“我聽聽你的聲音就好了”總是觸到我的神經。

好像總是這樣，有了自己的世界之后，親情需要被隨時提醒，看見故人去世才感嘆家人老了要多多陪伴。

現在我一回家，爺爺仍會做一大桌子大菜，只是味道不那么好了，因為他總是忘記放鹽。我坐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也總會不自覺地把手伸過來給我摳背，只是沒一會兒他就低著頭睡著了，我看著他的頭發又白又硬，像一根根魚線。

電話里，他重復著上一次的話題，我在說話的時候他還經常“喂”半天，我以為是自己手機的問題，一看話筒音量已經開到最大，再聽著那一聲聲“喂”，鼻子難免泛酸。

時常想起年少時，爺爺碰見熟人常去跟他們握手，我總會沒禮貌地扳下他的手，不懷好意地盯著那些人，爺爺哭笑不得，因為那個時候，我心里覺得他只能是我一個人的爺爺。

（摘自《你是最好的自己》湖南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