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克納與他的交響曲

車新春

浪漫主義時期的交響樂沿著兩個方向發展：一方面是以門德爾松、柏遼茲、李斯特等人為代表的作曲家創作出帶有標題的序曲、交響曲、交響詩、交響組曲等交響樂，作曲構思上受到文學、美術等其他姐妹藝術影響；另一方面以勃拉姆斯、布魯克納、西貝柳斯等人為代表繼續沿著無標題交響曲的道路前行。布魯克納作為晚期浪漫主義的代表人物，他的交響曲的創作歷程呈現出獨特的軌跡。

一

布魯克納一共創作有1 1首交響曲，擁有編號的共有9首，我們通常會在音樂會與唱片中聽到，沒有編號的是早期創作的《f小調交響曲》和《d小調交響曲》（第O號交響曲）。

布魯克納前半生主要的生活重心在文化相對封閉與落后的上奧地利州的圣弗洛里安教堂和林茨大教堂，接觸的是巴洛克與古典主義時期的作曲家的宗教音樂以及有限的交響曲，所以他主要創作的是宗教音樂。年近40歲，布魯克納接觸了柏遼茲、李斯特與瓦格納的管弦樂，學習了他們的和聲與配器手法之后，才開始產生創作交響曲的強烈欲望。

布魯克納創作《第一交響曲》的時候已經41歲，他將這首交響曲稱之為“任性的流浪兒”，并且說，“我從來不像這一次這樣大膽、任性。我簡直像被戀愛搞昏了的人似的，只顧執著地作曲”。布魯克納保持高漲的熱情不斷創作與修改交響曲，持續了30多年，他直到逝世前還在醞釀著《第九交響曲》的末樂章，可謂鞠躬盡瘁。布魯克納沒有寫完《第九交響曲》就與世長辭了，他與貝多芬和舒伯特一樣，沒能逃出《第九交響曲》的魔咒。

二

布魯克納的交響曲創作集中于19世紀下半葉，當時他在維也納音樂學院教授管風琴演奏和對位法等課程。布魯克納想要以交響曲作曲家的身份得到維也納的認同，結果經歷了意想不到的挫折。維也納作為音樂之都，吸引了柏林的勃拉姆斯、林茨的布魯克納來此定居，與此同時，瓦格納也不時來維也納，希望用他的音樂征服維也納觀眾。

此時，浪漫主義音樂已經走到岔路，音樂的走向是繼續延續古典道路漸進發展，還是大刀闊斧地改革，成為當時兩個主流音樂思想爭論的焦點，他們分別是以勃拉姆斯為代表的古典派和以瓦格納為代表的未來派。二者持續不斷的爭斗，對在交響曲的創作上還沒有名氣的布魯克納，造成無妄之災。由于對瓦格納的崇拜，布魯克納遭到以漢斯力克為首的勃拉姆斯支持者們的強烈抨擊，這直接導致布魯克納最初幾部交響曲十分慘淡的演出狀況，它們在維也納反響甚微。

更雪上加霜的是，朋友對他的作品充滿疑慮，沒有比來自朋友糟糕的批評更棘手的了，而布魯克納又是一個自卑內向、性格較為懦弱的人，他非常容易受到他人的影響（這與他的音樂天賦不相稱），這種性格導致布魯克納每創作一部交響曲，就會主動或者被動地接受來自朋友和評論家的各種意見，進而對交響曲一改再改。他的每部交響曲都有很多種版本，更糟糕的是，指揮家們也隨意刪改他的作品，導致交響曲的出版與演出狀況混亂不堪。例如，他于1865年創作的《第一交響曲》，就曾在1868年、1877年和1884年分別進行修訂，甚至到20多年后的1890年，作曲家又對交響曲進行了可以稱為“改寫”的修改。

與此同時，布魯克納又是一個執著的人，他不曾因為遭到一系列的困難與挫折而一蹶不振，一直筆耕不輟，努力實現自己的音樂夢想。直到《第七交響曲》在萊比錫首演成功之后，其作為交響曲作曲家的身份才獲得德奧各地、甚至美國的認可，而布魯克納已經60歲了，可謂大器晚成。但是這種成功仍然無法改變布魯克納在維也納的困境，他的工作環境依然是壓抑的，他的生活依然是貧困的。

三

對布魯克納的交響曲產生最深影響的作曲家是瓦格納。布魯克納、瓦格納與勃拉姆斯都是同代人，布魯克納比瓦格納小9歲，比勃拉姆斯大9歲，雖然布魯克納與勃拉姆斯都是純音樂作曲家，但二者的風格截然不同，布魯克納的交響曲充滿了瓦格納音樂的影子（尤其是第三交響曲之后）。音樂評論家唐納德·弗朗西斯·托維爵士甚至認為他的交響曲千篇一律，“總是始于《萊茵的黃金》的和諧與雄渾的效果，而終止于《諸神的黃昏》的高潮。”

而且布魯克納對瓦格納的崇拜之情已經達到無以復加的境界，他曾經在聽過瓦格納的《帕西法爾》之后，跪在瓦格納面前說“主人，我敬仰你”，而此時布魯克納已是年過半百的老者。后來，他在得知瓦格納去世之后，將正在創作的《第七交響曲》的第二樂章柔板獻給瓦格納，該樂章被稱為“哀悼瓦格納的挽歌”。

與此同時，布魯克納在對位法上的精湛技藝與對這門技藝的情有獨鐘也影響著交響曲的創作。實際上，布魯克納在青年時期就已經對對位法非常感興趣，經過一段時間的自學，布魯克納在1855年拜在塞赫特老師（維也納宮廷管風琴師與維也納學院理論教師）門下，進而開始長達6年對作曲技法、尤其是對位法的系統學習。這種學習成效最終在他的交響曲中得到完美體現，他將復調思維與浪漫主義音樂語言相結合，形成自己獨特的個性。

布魯克納濃厚的宗教情感同樣滲透在他的交響曲中。布魯克納的宗教情結是與他的成長經歷分不開的。他出生于奧地利林茨附近的安斯費爾登村，這里的宗教氣氛濃郁，民眾都信奉天主教。布魯克納的家就緊鄰著圣弗洛里安教堂，他13歲時，由于父親去世，就進入了圣弗洛里安的奧古斯丁修道院成為童聲合唱團團員，16歲開始度過了一段貧困、任務繁重的鄉村教師的生涯，24歲的他先在圣弗洛里安教堂、后又在林茨大教堂擔任管風琴師。值得一提的是，當布魯克納于44歲決定離開教堂、前往維也納定居的時候，他最先為歐洲各地認同的是管風琴師的身份。

布魯克納的交響曲毫無疑問承載著他的宗教情感。他的交響曲大多是在維也納寫成的，這些交響曲不僅經常采用教會調式，引用圣詠、眾贊歌以及作曲家自己創作的彌撒曲的主題旋律，交響曲的音響更是呈現出管風琴般的莊嚴輝煌的音響效果。

總而言之，布魯克納作為晚期浪漫主義的代表人物，將豐富的浪漫主義的和聲語言與配器色彩、中世紀以來的復調思維與無標題交響曲的大型結構融合在一起，創造出擁有濃郁宗教情感的宏大交響曲，他的交響曲對他的學生馬勒與沃爾夫、乃至20世紀的作曲家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責任編輯 張曉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