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獻云

心理危機干預熱線的一個重要功能,就是為那些有自殺危險的人提供及時有效的心理干預,以緩解乃至打消其自殺沖動。
有些來電者一上來就直接說出自殺想法,而有些則顧左右而言他,不細問的話不會說出其自殺沖動。無論前者也罷,后者也罷,我們都需要詳細評估來電者的自殺危險性,才能讓電話危機干預切中關鍵問題,幫助其走出想自殺的泥潭。
后一種情況,評估自殺的危險性很有必要,這不難理解。但前一種情況下,來電者已經說他想自殺,為什么還需要評估自殺的危險性呢?下面通過一個例子來說明。
一位50多歲的已婚女性,剛接通電話就說:“我最近查出小腦萎縮共濟失調,我爸爸跟哥哥都有這個病,有明確的家族史,這個病的遺傳率是50%。我現在面臨兒子結婚,他要孩子,這個病的遺傳史太明顯了,我壓力太大了,我這幾天都在想辦法如何結束自己的生命。”
聽到這樣一個想結束自己生命的來電者的訴說,我們在傾聽的同時,需要想到與自殺有關的危險因素和保護因素,提醒自己留意,在來電者的談話中涉及了哪些自殺的危險因素和保護因素,哪些危險因素和保護因素還沒有涉及,需要進一步詢問了解;同時思考,在什么時候切入評估獲得這些信息比較合適,哪些可能是后期干預的切入點,搜集干預所需的素材。
她在接下來的傾訴中談到:“我不能向兒子說他不能結婚,不能要孩子,還得瞞著他,他倆都很幸福。兒子跟他的孩子都有可能得這個病。我覺得我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心里這個結解不開。但我家庭很好,我老公對我很好,我還有一個老母親,我放不下他們。”
來電者的傾訴讓我們留意到她的家庭幸福,有一個愛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還有一個老母親,她放心不下他們,這些是讓她遠離自殺的保護因素。同時,也能捕捉到她最近檢查發現的小腦萎縮可能是引發自殺想法的扳機因素,為這個疾病的遺傳史而感到壓力大,認定兒子和兒子的孩子都有可能得這個病,那樣的話自己一點兒希望都沒有了。
這里還有幾個關鍵問題,我們需要搞清楚她所說的“小腦萎縮”,是已經確診了還是她根據自己父親和哥哥的疾病史自認為的;她的壓力大,究竟是因為想到自己有病,承受不了這個病給自己帶來的嚴重后果,還是家庭承受不了她這個病所帶來的負擔,或者是擔心這個病會遺傳給兒子、未來的孫輩,或者擔心告知兒子后影響兒子將來的婚姻,還是其他?也就是說,她口中的這個“解不開的結”到底是什么?只有了解了它,后期的干預才可能有針對性和有效果。
繼續詢問得知,來電者真正的“結”是擔憂兒子及孫輩會遺傳這個病。她現在就武斷地預測兒子、兒子的孩子將來會得這個病,并且斷定自己活著一點兒意義都沒有,這兩點都可以成為后期認知干預的切入點。她的父親和哥哥都有這個病,她對這個病也有一定的了解,可以通過蘇格拉底式提問,挑戰其中任何一個認知歪曲并找到合理的替代思維,就能引導她逐步走出自殺的泥潭。
她提到“這幾天都在想辦法結束自己的生命”,那么這個自殺的想法到底持續存在多長時間了?什么是她想死的理由?她覺得自殺能帶來什么或者能幫她解決什么問題?有沒有明確具體的自殺計劃?想在什么時間采取什么方式的自殺?是否已經為自殺做了什么準備?她想死的意圖有多強烈?她的希望程度或者絕望程度有多高?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采取自殺行為,讓她留戀或者放心不下、牽掛的是什么等等。了解這些,對于我們判定她當前自殺的危險性高低非常重要。
如果她有自殺未遂既往史,這次有具體的自殺計劃,為此次自殺做好了準備,沒有任何留戀,想死的程度高,痛苦絕望程度高,那么她自殺的危險性就相當高。也就是說具備的因素越多,自殺的危險性就越高,我們就越需要提供更加積極的干預措施,需要通過電話交談獲知其家人或親友的聯系方式,把她的親友納入危機干預的聯盟,以盡可能保證她的生命安全為出發點。
如果她依然有所牽掛或者放心不下,沒有明確的自殺計劃,既往無自殺未遂,也沒有為自殺做準備工作,那么她自殺的危險性就會低一些。無論自殺的危險性高低,她能打電話過來尋求幫助,說明她依然處在矛盾之中,內心求生和求死的力量正在激烈斗爭。了解這些,才能為我們后面干預的時候打壓、瓦解她求死的力量,挖掘、提升、壯大求生的力量提供素材。
我們也知道,抑郁癥、長期或急性負性生活事件(如遭受軀體或性虐待、人際沖突、喪失、經濟困難等)、其他精神障礙、酒精藥物毒品的濫用或依賴、有軀體疾病或殘疾、家人或親友的自殺行為史與一個人自殺的危險性有關,我們需要了解來電者這些方面的內容。我們還知道,隨著年齡的增加,自殺的危險性升高;受教育程度低、獨居、婚姻不幸福、遷居、無業或失業與自殺的危險性增加有關;一個人日常的飲食睡眠鍛煉習慣和性格特征、應對方式當然也會影響到一個人的情緒和自殺危險性。這些都是我們需要詳細了解的內容。
由此可見,在心理危機干預熱線中,在傾聽來電者訴說、了解其來電目的或需求的同時,要進行合理、科學的評估,這是熱線心理干預,特別是自殺干預必不可少的環節。這種看似復雜的工作方式為心理干預、危機干預指明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