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我，以及十七歲

中圖分類號：I2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02-0023-01

怯：

見信安。

我知你將要度過十七歲的生日，不過我又知，生日于你而言僅僅是年長一歲的標志，并非意味著驚喜、感動或其他。

你告訴我十七歲的生日是個尷尬的存在，因為你常感覺自已的心態老到了二十歲都不止，這個生日將以直截了當的方式提醒你：你還只有十七歲；而另一方面，你又警覺，你已經十七歲了，距離十八歲僅一年之隔，可你有時又覺得自已連十四歲都沒有的樣子。

你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想笑，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日竟被你剖析得如此復雜與糾結。可我笑不出來，因為這樣過分的深度剖析絕不是睿智或者城府深的體現，以我對你的了解，這是你內心的怯懦作祟，一如你的名字，怯。

你的確是個膽怯的人，你說話時壓得低低的聲音和躲閃的眼神就足以證明這一點。記得童年時你明明是一個嘰嘰喳喳、無所畏懼的孩子，言行舉止頗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而年齡的增長卻逐漸磨平了你雷厲風行的銳氣，一步步長成一個怯懦的女孩。你也時常詫異這種看似緩慢、實則忽然之間的巨大轉變，這可不是什么化蛹成蝶的美好蛻變，是從毛毛蟲變成繭子，縮在黑暗里不見天日。你如此自嘲。

你到底在怕什么呢？我曾這樣問你。

你并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說出了詩一樣的句子：

當我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時候，我無所畏懼；當我對這個世界無所不知的時候，我無所不懼。 認知意味著恐懼。這是你的奇怪邏輯。若按這個理論，人類對對及宇宙的探索愈深，恐懼以及危機感應該愈深才對。可事實是千百年來的人類從未停止探索和求知的腳步，已知以及未知的領域隨時被開拓到更廣更深的范疇。 當然你的邏輯只存于你的思維里，否則人類全都縮在繭子里不見天日，這個世界就不是你所認知的世界了。

事實上你的世界很小很小。你有很小的朋友圈子，很小的活動范圍，很小的自由空間。在你的理解中，朋友應該具有默契、誠實、信任以及寬容的特質，這就決定了你的交友范圍只是極有限的個例。你不認為在生日時用金錢堆砌奢侈的驚喜是對友誼的詮釋，你沒有能力也不情愿。這就注定了你的生日永遠在不知不覺間悄然而過。

你說你喜歡這樣波瀾不驚的生活，時間安靜地流淌。殊不知這也是你怯懦的體現，你不敢面對風雨，不敢跨越坎坷，這時候你像是縮進小船里的繭，任流水把你沖向未知的領域。逆流而上，那是英雄才能做的事。你常常這樣安慰自已。

于是你在無意中把自已劃到了平庸人的范圍，而你恰恰是最痛恨平庸的，要么做英雄，要么做魔鬼，總要給這世界或多或少的影響力，且不管影響的優劣。最可怕的就是這種可有可無的存在，走到哪里都像披著隱身衣被毫無懸念地忽略。我說你何不脫下隱身衣告訴人們你的存在？你說不你不敢。對了，我忘了你是怯，隱身久了連出聲的勇氣都不再有，于是你平庸的繭子里不僅是暗無天日而且悄無聲息了。

然而你也有過一段不那么平庸的歲月，是心里不知積攢了多久的勇氣不可抑制地爆發，以一種并不美好的形式。那是你的叛逆期，一如所有人青春里凝聚著不穩定因素的小火山，你變得情緒無常，脾氣暴躁，時常覺得沒由來的煩悶，看不慣周圍的一切，甚至會對這世上唯一愛你的雙親咆哮。你開始有一些奇怪的想法，你想把頭發挑染成奇怪的顏色，你想穿細跟的鞋子踩出蹬蹬的聲音，你想把自已扮成成熟的樣子，你想用驚世駭俗的色彩涂抹蒼白的青春，你想用轟轟烈烈改變這世界的波瀾不驚。然而終究只是你想，把想法變成現實是另一回事。因為你是怯，你怯懦到不敢學壞，于是繼續披著蒼白的色彩書寫蒼白的青春。

這時候你就該感謝你的怯懦，感謝它及時扼殺了你心中的小獸，并把你從荒誕的幻想拉回現實，繼續穿著安分守已的衣服過著安分守已的生活。于是你的叛逆期就這么不聲不響地終結了。在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你都會懷疑那段記憶的真偽，那些荒誕的想法被時間沖刷得只剩下可笑的印記。可是，怯，那的確是你青春里的小插曲，當你覺得可笑的時候，你已經成長為當初憧憬的成熟的樣子。

如所有青春年華的少男少女一樣，你也有過心思柔軟的時候。是從何時開始的呢，我們的對話里總藏著一個不肯直呼其名的人，你對我講他微笑的神情，干凈的白球鞋，奔跑起來的樣子，一遍又一遍，永遠不知倦似的。我鼓動你，去告訴他啊，勇敢點。你沒有說話，只緩慢地搖頭，眼睛里寫滿了膽怯。我知道準是你心中強大的膽怯打敗了你對青澀愛情的美好向往。后來的后來你無比慶幸地告訴我，多虧了膽怯，多虧了錯過，那實在是個太輕太輕的年紀，愛情，太重。

怯，你有沒有發現，你總在否定過去的自己，試圖推翻真實性無法求證的大大小小的往事。可那是你一步一步踏踏實實踩出來的腳印，即便是你這一秒鐘的想法也可能成為下一秒鐘的笑柄，一切往事都作為你成長的見證人安詳地守在那里，幼稚也好，荒謬也罷，所有的過去都將在回憶里悄悄沉淀。怯，你試圖推翻的過去正是你可以信賴的，你于是問我，那未來呢？

事實上你對未來充滿了恐懼。所有的不確定因素因了你自視的平庸變得更加難以預料。你也有過卑微的夢想的種子，可那僅僅是沙礫一樣的種子，生活沒有給它一方濕軟的土壤生根發芽，于是你連澆灌它的勇氣都不再有。可是，怯，再黯淡的種子也能開發明媚的花朵，你永遠不知那其貌不揚的種皮下積聚著多少不可預料的力量，只因它屬于夢想。怯，在你的認知里，未知就意味著恐懼，若所有的未抵的道路皆是已知的坎坷與目的地，還有什么踏上旅途的新奇與樂趣？

怯，我與我相識已久，這些年你的朋友們陸續遠離，于是你就只剩下一個我。怯，我知你所有，我懂你勝過你自已。

因為，怯，我就是你。

我用十七年的時間積攢勇氣來同你告別，告別暗無天日的怯懦。怯，認知意味著恐懼，未知也意味著恐懼，這個世界本就是由已知和未知的因素構成，正是恐懼糾正了你可能邁出就是萬丈深淵的每一步。

怯，我與你永別，我將踏上未知的旅途，我依然恐懼，可腳步不會因此躑躅不前。

有那么一瞬，我覺得自已的繭子像極了堅硬的種皮，終有一天，這顆種子會開出花來。

即便沒有土壤。

作者簡介：陳含章，女，漢族，就讀于浙江省樂成寄宿中學高一數培（5）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