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關于《萊比錫總匯報》被查禁的通訊

陳力丹

馬克思1842-1843年在《萊茵政治、商業和工業日報》（簡稱《萊茵報》，在普魯士王國萊茵省科隆市出版）工作期間，是他新聞觀發展的第一個重要時期，集中發表了一批展現其新聞觀的論文。其中一組關于《萊比錫總匯報》被查禁的通訊，闡述了他的人民報刊思想和對報刊規律的認識。這組通訊收入《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2版1卷351-354、396-408、411-423頁。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1842年的“德國”，是一個由30多個邦國組成的松散聯邦，其中最大的兩個邦國是普魯士王國和奧地利帝國，其他邦國影響力均不夠大。1842年12月28日，普魯士王國弗里德里希一威廉下令在普全境查禁在薩克森王國出版的《萊比錫總匯報》。該報當時的政治立場與《萊茵報》相近，反對德國各邦國的專制制度。這一事件在普魯士王國引起重大反響，并在自由派報刊和保守派報刊之間展開了爭論：馬克思就此事件寫的一組通訊（共7篇），寫于1842年12月31日至1843年1月15日，發表于1843年1月1日一16日間的7期《萊茵報》上，全組通訊共約2萬字，沒有署名。馬克思認識到，查禁《萊比錫總匯報》是普魯士政府對所有反對派報刊采取全面制裁措施的第一步。他指出，報紙對普魯士國家的批評才是政府采取行動的根本原因。因此，政府的責難是針對全部持反對派立場的“人民報刊”而發的。馬克思在為《萊比錫總匯報》辯護，并與幾家保守派報刊展開論戰過程中，闡述了他的人民報刊思想和對報刊正常狀態下發展的設想。主要包含以下觀點和內容：

一、承認報刊有自己的內在規律。馬克思在描述人民報刊的成長過程時，談到人民報刊得以生存的基本前提，即承認報刊規律。他寫道：“要使報刊完成自己的使命，首先必須不從外部為它規定任何使命，必須承認它具有連植物也具有的那種通常為人們所承認的東西，即承認它具有自己的內在規律，這些規律是它所不應該而且也不可能任意擺脫的。”他提到兩方面的要求，即外部不應干預，內部不應擺脫。

二、報刊的合法存在不應取決于它的思想。馬克思說：“合法的地位不應該由于個人的道德品質或者甚至由于他們的政治觀點和宗教觀點而有所變更。相反，人們一旦使報刊的存在取決于它的思想，報刊就無疑會處于非法地位了。因為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部思想法典和一所思想法庭。”“對于惡劣思想來說，并沒有法庭，至于那些惡劣行為，如果它們是違法的，那就會有審理它們的法庭和懲治它們的法律。”

三、不真實的思想造就不真實的事實。馬克思說：“不真實的思想必然地、不由自主地要捏造不真實的事實，即歪曲真相、制造謊言。”他反問道：“哪一種報刊說的是事實，哪一種報刊說的是希望出現的事實！哪一種報刊代表著社會輿論，哪一種報刊在歪曲社會輿論！”在這里，他批評了報道“希望出現的事實”和“歪曲社會輿論”的報刊。

四、“真正的報刊即人民報刊”。馬克思認為，人民的“報刊只是而且只應該是‘人民（確實按人民的方式思想的人民）日常思想和感情的公開的‘表達者，誠然這種表達往往是充滿激情的、夸大的和失當的。因此，如同生活本身一樣，報刊總是常變常新，永遠也不會老成持重。它生活在人民當中，它真誠地同情人民的一切希望與憂患、熱愛與憎恨、歡樂與痛苦。”

五、承認新聞真實是一個過程。馬克思所說的人民報刊，正如上面引證中他所說的，有時“表達往往是充滿激情的、夸大的和失當的”，他說：“我們承認《萊比錫總匯報》被指摘的那些缺點并不是純粹捏造的。但我們認為，這是由人民報刊的實質本身所產生的一些缺點，因此，如果人們還打算容許報刊有一個發展過程，那就應該容許它在發展過程中產生這些缺點。”“報刊的本質總是真實的和純潔的，這種毒素會在報刊的永不停息的滾滾激流中變成真理和強身健體的藥劑。”“今天它所報道的事實或所發表的見解中的錯誤之處，明天它自己就會推翻。它表現出真正‘樸實的政治態度”。馬克思特別指出，某些政治新聞的不準確，并非報刊的問題，而是政治不透明。“如果它們的報道往往顯得笨拙而又虛假，那么，請想一想，德國人只是憑道聽途說才了解自己的國家的，關閉的門戶并不是透明的玻璃，而秘密的國家組織也并不是公眾的國家組織；請不要把這種完全屬于國家的缺陷說成報紙的缺陷吧，何況這些報紙正在力求彌補這種缺陷。”

六、人民報刊體系形成的路徑。馬克思在批駁各家保守報刊對《萊比錫總匯報》的誣蔑的時候，正面論證了人民報刊形成的路徑，他就此寫道：“在人民報刊正常發展的情況下，構成人民報刊實質的各個分子都應當首先各自形成自己的特征。這樣，人民報刊的整個機體便分成許多各不相同的報紙，它們具有各種不同而又相互補充的特征，例如，一家報紙如果主要關心政治學，另一家則主要關心政治實踐，一家如果主要關心新思想，另一家則主要關心新事實。只有在人民報刊的各個分子都有可能毫無阻礙地、獨立自主地各向一面發展，并使自己成為各種不同的獨立報刊的條件下，“好的”人民報刊，即和諧地融合了人民精神的一切真正要素的人民報刊才能形成。那時，每家報紙都會充分地體現出真正的道德精神，就像每一片玫瑰花瓣都散發出玫瑰的芬芳并表現出玫瑰的特質一樣。”在這里，馬克思的設想雖然是一種理想，實際情況要復雜得多；但若作為奮斗目標，這就是他對未來社會條件下新聞業和諧發展狀態的描寫。

《萊茵報》為《萊比錫總匯報》的辯護，成為隨后普魯士當局決定在1843年4月1日查封《萊茵報》的肇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