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的不是一回事

春樹

牙

診所里，俄羅斯裔的女牙醫

同時也是女老板

戴著一副眼鏡

認真地跟我說

要買副新的電動牙刷

讓她的助手教我刷牙

否則不給我洗牙

下次，我手持新買的、她推薦的牙刷

乖乖出現

她的那位祖輩來自非洲大草原的

熱情洋溢

黑得發亮的

女助手

教我刷完牙

咧嘴一笑

露出整排的牙

我定睛一看

果然潔白無瑕

跟假的似的

儀式感

在我媽來到柏林

照顧我生孩子、坐月子

整整三個月以后

她回北京的第一天

我系上圍裙

像她說的

不套頭

折疊一下

把帶子從腰后

繞一圈

系在前面

我系著圍裙做飯

又系著圍裙

站著吃完了

剛剛做好的炒米飯

順手把案板上的菜葉子

倒進了垃圾桶

我發現我是在模仿她

這一發現讓我很溫暖

有所悟，在產后

我不再喜歡安·蘭德了

正是在她批判的人身上

我發現了那我不擁有的

小小的火苗

是啊，一條受傷的狗沒有一個天才重要

但那又怎么樣呢

我愛這條狗

不就行了嗎

阿爾法狗和李世石

若你思考過死亡

你就知道

有些輕浮的問題不該問

有些

也不必回答

死亡總和

沉重聯系在一起

它是黑色的

凝固的

巨大的

在我最孤獨的時候

我認真觀察過蟑螂的卵

猛一抬頭

一只小小的蜘蛛

吊在半空

我猶豫也沒有猶豫

站起來

伸出手

隨即一股悔意向我涌來

在我看到它是蜘蛛以前

我以為這是只

死去的蒼蠅

怪模怪樣地

人類或許也會是

某種高級生物

眼中

不值一提的

物體

如果你思考過死亡

老照片上

眼神里的純真

猝然

擊中了你

捂著胸口

你想知道

怎么會有人愿意傷害

擁有那么純真的眼神的人

以前那個小小的你還活著

你必須把她

保護好

織毛衣的女人

我一屁股坐下

在一個阿拉伯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

須臾，發現

我右邊的女人

在織一件毛衣

這已經是第三個

我在地鐵里見到的

織毛衣的女人了

我不知道她們為什么

要在地鐵里織毛衣

她手下飛快

織著毛衣

不管冬天

其實已經過去

我們說的不是一回事

每次我發表一個

觀點鮮明的個人觀點

總是有幾個朋友

非常認真地

在下面提出

不同意見

我盡量不與他們進行探討

實在躲不過去了

就猶抱琵琶半遮面地

湊合說幾句

總之，觀點是鮮明的

氣氛是友好的

能不辯論

就不辯論

我真的很怕這種辯論

毀了我們的友情

所以能推遲一點

是一點

陰唇

做愛過后幾天

突然感覺有點癢

想起來

這癢已經存在幾天了

它平時沒有反應

上完廁所

癢才若隱若現

像春天的小草

要發出芽來

趕緊去看急診

買回一盒藥

分兩步

一步是涂在癢的陰唇上

一步是

把藥片

用注射器

發射進去

我更喜歡第一步

主要是我喜歡

說明書上提到“陰唇”時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