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燕

唐代女皇帝武則天(624—705)是從貞觀時期過來的人,曾長期侍候于唐太宗身邊。她聰明好學(xué),深諳“貞觀之治”的要義就是以人為本,善于發(fā)現(xiàn)人,用好人和管好人。因此,當(dāng)她一旦擁有國家決策權(quán)力后,便將人才選拔視作國家發(fā)展的基本前提。
《新唐書·則天武皇后列傳》講武則天稱帝(公元690年)以前,“不惜爵位,以籠四方豪杰自為助”,破格提拔了許多出身中小地主階級的知識分子和低級官吏。武則天稱帝后,仍經(jīng)常要求大臣們自薦或推薦人才。武則天的目的,乃是要“務(wù)取實才真賢”。鑒于許多名士不愿自薦,武則天特別強(qiáng)調(diào)推薦,把薦舉人才作為官僚的一項任務(wù),“屢回旌帛,頻遣搜揚”[1]。她在證圣元年(公元695年)詔(《明堂災(zāi)手詔》)中說:
其長才廣度,沈跡下僚,據(jù)德依仁,韜聲幽閉,懷輔佐之器,乏知己之容,宜令京官職事五品以下及制史、上佐、縣令量各準(zhǔn)狀薦舉。[2]
此后,武則天再發(fā)詔書(《搜訪賢良詔》)曰:
或英謀冠代,雄略過人,總韓白以先驅(qū),掩孫吳而得雋;或力能拔距,勇絕蒙輪,冒白刃其如歸,搶蒼璧而不顧;或跡隱廛肆,身托村閭,行雖犯于流俗,器乃堪于拯難;或捷如迅雷,走若追風(fēng),彎弧則七札洞開,奔陳則重圍自潰;并有思于制命,俱未遇于時須。可令文武內(nèi)外官五品及七品已上清官及外官刺史都督等,于當(dāng)管部內(nèi),即令俱舉。且十室之邑,忠信尚存;三人同行,我?guī)煪q在。會須搜訪,不得稱無。[3]
武則天的求賢范圍寬大,包括“逆人親屬”,只要“能公勤清白者,自當(dāng)隨才擢用,不以為瑕”[4]。當(dāng)然,對“非舉其士”的臣子,武則天會予以斥責(zé),甚至給予死罪,如范履冰曾薦舉本人犯逆者,即遭處死;對所薦不虛的臣子,則以褒獎。狄仁傑推薦他的兒子狄光嗣做地官員外郎,證明頗稱職,武則天便不吝贊詞:“舉善不避仇親,卿是繼祁奚矣!”[5]祁溪是春秋時晉國中軍尉。他在退休前舉薦仇人解孤代替自己,但后者未及到職便去世了。祁溪就又舉薦親生兒子祁午做中軍尉。這在歷史上傳為美談。而狄仁傑得到鼓勵,“常以舉賢為意。”[6]武則天將其視為朝中一大伯樂,每每向他索要人才。《資治通鑒》卷二百七上有一段記載,頗能說明問題:
太后嘗問仁傑:“朕欲得一佳士用之,誰可者?”仁傑曰:“未審陛下欲何所用之?”太后曰:“欲用為將相。”仁傑對曰:“文學(xué)缊藉,則蘇味道、李嶠固其選矣。必欲取卓犖奇才,則有荊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宰相才也。”太后擢柬之為洛州司馬。數(shù)日,又問仁傑,對曰:“臣所薦者可為宰相,非司馬也。”乃遷秋官侍郎,久之,卒用為相。仁傑又嘗薦夏官侍郎姚元崇、監(jiān)察御史曲阿桓彥范、太州刺史敬暉等數(shù)十人,率為名臣。或謂仁傑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仁傑曰:“舉賢為國,非為私也。”
狄仁傑以清忠公直著稱一時。他與武則天的交情雖厚,卻并未超過君臣之義,更未違背封建國家的最高利益。以他的品格及智慧,鑒識人才多不會走眼。(他所薦舉的張柬之、桓彥范、敬暉等在神龍元年發(fā)動政變,擁中宗復(fù)位,也是維護(hù)封建國家的最高利益。)只是選官用官僅憑一人之言便成定論,似乎有點荒唐;但那時終歸還是人治的社會,是不可苛求的。(今天史家所言唐代的民主與法治,是在封建社會的范疇內(nèi)比較而言,與近現(xiàn)代資本主義乃至于社會主義的民主與法治,不在一個層面上。)
武則天之時,除了狄仁傑外,還有朱敬則、薛季昶、盧承泰等一大批官吏以擅舉賢才而聞名。在他們的推動下,“君子盈朝”,“多士如林”,直令選司應(yīng)接不暇。對此,古今史家頗有微辭甚或責(zé)難。倒是唐德宗時的宰相陸贄所言較為中肯:
武后收人心,務(wù)拔擢,非徒人得薦士,亦許自舉其才……故當(dāng)世稱知人之明,累朝賴多士之用。[7]
唐憲宗時的宰相李絳也能持言公充。他說:
武后命官猥多,而開元中有名者,皆出其選。[8]
范文瀾先生在評價武則天的人才選拔實踐時則這樣寫道:
《通鑒》說武則天“雖濫以祿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稱職者,尋亦黜之,或加刑誅。挾刑賞之柄以駕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斷,故當(dāng)時英賢亦競為之用”。《通鑒》這個評語是愜當(dāng)?shù)摹N鋭t天的長處,就在于善于選拔人才,委以重任。在她的統(tǒng)治時期,朝中有才能的文武大臣,幾乎不比貞觀時少。她能聽諫,也多少有一些唐太宗的風(fēng)度。鯁直的人只要不被她懷疑為謀反者,她能從酷吏、親近人的陷害中保全這些鯁直人。她前后任用的主要宰相,如李昭德、魏元忠、杜景儉、狄仁傑、姚崇、張柬之等,邊將如唐休璟、婁師德、郭元振等,都是一時人選。這些人用作將相,使得國家能夠保持正常狀態(tài),免于內(nèi)亂外患。她經(jīng)常留心人才……憑她的明察善斷,朝廷上有一批愿為她效力的能臣,所以成為成功的皇帝。[9]
武則天十分注重對官員的道德培養(yǎng)與職守教育。武則天于垂拱元年(公元685年)撰寫的《臣軌》一書,是她為全國官員提供的一部思想修養(yǎng)的案頭書,故“普錫具僚”而“庶照鄙誠,敬終高德”[10]。《臣軌》凡兩卷十章,主要內(nèi)容是闡述為臣為官之正道,倡導(dǎo)盡心盡力盡忠盡職。她在其序中表明初衷:
所以發(fā)揮德行,镕范身心,為事上之軌模,作臣下之繩準(zhǔn)。若乃遐想綿載,眇鑒前修,莫不元首居尊,股肱宣力,資棟梁而成大廈,憑舟楫而濟(jì)巨川,唱和相依,同功共體。然則君親既立,忠孝形焉,奉國奉家,率由之道寧二;事君事父,資敬之途斯一。臣主之義,其至矣乎;休戚是均,可不深鑒……是知贈人以財者,唯申即目之歡;贈人以言者,能致終身之福。若使佩茲箴戒,同彼韋弦。修己必顧其規(guī),立行每觀其則,自然榮隨歲積,慶與時新,家將國而共安,下與上而俱泰。察微之士,所宜三思。[11]
《臣軌》序言真是苦口婆心,語重心長,反映出武則天對官員教育及教育方式的探索與思考是嚴(yán)肅、認(rèn)真、積極、縝密的。《臣軌》的十章即從同體、至忠、守道、公正、匡諫、誠信、慎密、廉潔、良將、利人十個方面加以展開,擺事實,講道理,行文親切,要言不煩,使廣大臣僚很受啟發(fā),為他們的忠公體國,勤政廉政提供了理論基礎(chǔ)和行為準(zhǔn)繩,對當(dāng)時吏治的整頓、吏治的清明,起到良好的作用。
注釋:
[1][2][3]《全唐文》卷九十六。
[4]《全唐文》卷二十三。
[5]《通典》卷二百六。
[6]《舊唐書》卷八十九《狄仁傑列傳》。
[7]《新唐書》卷一百五十七《陸贄列傳》。
[8]《新唐書》卷一百五十二《李絳列傳》。
[9]范文瀾:《中國通史簡編》修訂本第三編第一冊,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112、113頁。
[10][11]《全唐文》卷九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