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雜的問題”能不能“簡單化”

石破

甘肅永昌縣女孩趙琴因偷巧克力引起糾紛，自殺身亡，導致了一場群體性事件。超市和趙琴家人各執一詞，超市認為趙琴母親的打罵導致了孩子的自殺；趙家人則指超市的羞辱才是導致孩子自殺的關鍵。從常理推斷，超市與趙家人的說法都有一定道理，但又都比較片面，只因各方的立場、利益之不同，而傾向于把責任“簡單化”地推給對方。

與超市和趙琴家屬一樣，當地政府在處置此事上，也是使用了線性思維方式，未充分考慮到事件的復雜程度，而是一廂情愿地“把復雜的問題簡單化”，結果非但未達目的，反而使得問題更難解決了。

世界上的事，可以分為線性和非線性兩大類。非線性是真實世界的指標，世界的變化多端，多姿多彩，不是因為線性，而是因為非線性。

但為了簡化對世界的認識，人類往往采用的是線性指標——我們都想用線性的方式觀察世界，解釋世界，尋求問題的解決方案，這就勢必要降低問題的復雜程度，只保留其最現實的部分，即把“復雜的問題簡單化”。

用這種方法來解決問題可行嗎？這要視具體情況而定。這種方法猶如“快刀斬亂麻”，“亂麻”就是系統的非線性特質，“快刀”則是線性的思維工具。在某些情況下，“快刀斬亂麻”是解決問題的快捷辦法（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以及主要的矛盾方面，其他一切問題迎刃而解），但在另外的條件下并非如此，有時反而帶來不好的結果，使得問題更加“剪不斷，理還亂”了。“偷巧克力女孩自殺事件”就是這樣的。

把“復雜問題簡單化”的思路，隱藏著一個邏輯，就是“問題一定能夠解決的”！但實際上我們都知道，世界上解決不了的問題，多著吶！

然而，人類的思維慣勢，就是把所有的問題都簡單化，這是小到夫妻爭吵，大到國際糾紛的重要原因。俗話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我們都知道，公公、婆婆所說的都并非全部的道理，所以才會“清官難斷家務事”。如果把家務事比作“亂麻”，清官比作“快刀”，顯然，他這把“快刀”是斬不了那團“亂麻”的。故還有俗話云：“不癡不聾，不堪做大家翁。”意思是過于復雜、一時解決不了的問題，何妨讓它不了了之，不然你會更痛苦的！這跟鄭板橋的“聰明難，糊涂尤難，由聰明而轉入糊涂更難”，說的是同一個道理。

“復雜的問題簡單化”，就是把復雜系統轉譯成簡單系統，它必定會導致某些信息丟失。如果丟失的信息過多，問題就會變形，亦即：你所認識到的問題并非真正的問題；有時你所要解決的是主要矛盾，卻錯誤地抓住了次要矛盾，而置主要矛盾于不顧；有時雖然抓住了主要矛盾，卻未考慮到系統非線性特質的復雜性，未關注到它不可預知的變化，而是“一條道走到黑”、“以不變應萬變”，錯失了解決問題的大好時機。

有兩個關于盲人的故事。一是春秋時期的晉國音樂家師曠。他從小喜歡音樂，但由于精力無法集中，不能提高技藝。他感慨道：“記憶不精通，是因為不夠專心；不專心的原因，就是看得太多了。”他用艾葉熏瞎了自己的眼睛，專心創作音樂，技藝大進。

二是“盲人摸象”的故事。有四個盲人都想知道大象是什么樣子，可他們看不見，只好用手摸。第一個摸到了大象的牙齒，就說大象像一顆大蘿卜；第二個摸到了大象的耳朵，就說大象明明像一把大蒲扇嘛！第三個摸到了大象的腿，就說大象像一根大柱子；第四個摸到了大象的尾巴，就說大象像是一根草繩。四位盲人爭吵不休，都說自己摸到的才是大象的真相，而實際上呢？他們一個也沒說對。

兩個故事講的都是把“復雜的問題簡單化”，但其內涵及結果卻大不相同。前者，音樂家師曠認為進入意識的信息量太多，形成了干擾，導致分心和工作能力減弱，所以主動弄瞎雙眼，拒絕了超過工作記憶所需的認知負載，將精力專注于提高技藝，這有點于類似于貝多芬。但在第二個故事中，因為大象太大了，如用眼睛看可以一目了然，但用手摸卻很難得到足夠多的信息，四位盲人認識不到如此局限，而是偏執于“把復雜的問題簡單化”，所以就只能得出片面的、以偏概全的結論了。

非線性的現象不一定很復雜，有些線性的事物也無法排除非線性的指標。但，大部分系統中確實存在著導致復雜行為的非線性特質，它們使得事物的變化難以預測，會出現不可思議的臨界點，導致人類行為的突然改變，使得系統難以控制，以至不管看起來多完美的決策，其執行效果如何也要靠運氣，等等。

欄目主持人：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