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可順
“興兒,我走了!”母親說。
這是母親去世12年后,夢中與她神會的情景。之前,在我的現實世界里,母親好像并沒有離去,總感覺她的身影在我眼前飄來浮去。
母親生于上世紀40年代初,近鄰結親,娘家、婆家只隔一道墻。她念過高小,識文斷字,寫得一手雋秀的毛筆字。記得鄰居參軍的兒子來了信,他的母親總是小步快跑來我家:“他二姑,別忙了,快給我念念信。”母親就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開始讀信。隨著語速聲調的變化,思兒的娘一會抿嘴笑,一會低頭不語,末了,邊說邊讓我母親代寫回信。
小時候,我調皮,比如給雞食里拌土了,偷吃未熟的西紅柿了,踩著桌子從墻上拿下黑紙盒做的有線廣播喇叭,拆開后面找整點報時的人了,等等,對此,母親總是教訓不停,“小祖宗,手就不能閑著嘛?!”嘴里念念有詞,由此我就經常在樹蔭下被罰站。可哭著哭著,心思就散了,開始專注起螞蟻在粗大的榆樹上爬上爬下、忙“運輸”的情景來。這時,母親做完飯,快步走來,用嘴在我的前額上親一口,就拽我去屋里吃飯,剛才的怨氣隨著熱氣騰騰的粥飯煙消云散了。
有文化就通事理,無論家境多么困難,母親都支持我們姊妹讀書。記得那年高考,我發揮失常,沒有被錄取。當時,是幫父母下地種田還是找人謀個事干,抑或是繼續讀書,我心里也沒有主意。這時,母親就堅定說,學好習才有出路,我和你爹再苦再累,哪怕借錢,也要供你上學。正是由于母親的堅持,第二年我以良好的成績升學去大城市了。由此我的人生軌跡就徹底改變,幾年后分配工作,掙了工資,吃了“國庫糧”。我每次從城里回家,母親就囑咐我,年底發了工資先給你爹買雙皮鞋和一件呢子大衣,他活半輩子了,還沒嘗嘗穿皮鞋的滋味。就這樣,六十多年的辛苦勞作,母親哺育了兩個上大學的孩子,膝下也陸續有了孫兒輩。這些年,她也落下了病,經常頭暈眼花、腰酸腿痛的,期間我也常給母親捶背揉肩,以緩解疼痛。后來去醫院才知道,她患有高血壓等疾病。但那時的母親,根本不把這些裝在心里,傳遞給我們的是開心的笑,就在母親將要享點清福的時候,一個初春的早晨,腦干出血從現實中抹去了她生活的前路,她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從發病到離世的幾個小時內,“娘”、“姐,醒醒”,面對親人的召喚,母親緊閉嘴巴沒說一句話,也沒有睜眼看看她一直牽掛并引以為豪的孩子們,只是右手的無名指偶爾抖動一下,就默默地走了。
娘,您當時走得那樣安詳,那樣安靜,或許就是對我們的最后一份眷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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