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夢岱山

宋韞

岱山的瑩秀清麗，太使人眷戀了。

文人們對她的激情，如同古代神話里娥皇、女英二妃對舜帝的相思，纏綿悱惻，百轉千回。而我，也恍如走進了一簾青翠的幽夢，從白云飛舞的九嶷山追慕而來。

遠遠地，耳邊傳來人們的驚呼：“那就是岱山，海上的蓬萊仙島！”迷蒙的天空豁然晴朗，岱山靚麗在眼前！她靜臥在海水之上。如同一個新娘撩開了面紗，如同一個少女第一次趕赴約會，如同一朵玫瑰花綻開了神秘的花蕾，如同一方溫潤了千年的翡翠玉石，在陽光下閃耀著七彩璀璨的光輝。千嬌百媚，儀態萬方！

天更亮了，水更清了。我感覺到她溫潤的氣息，如蘭的微笑，輕盈的腳步聲。我聽見了十里海滔云飛浪卷，一片笑的和聲！同時我也看見了她的身影，她廣闊的胸懷里奔涌著滔天白浪，浩瀚蒼茫。

她踏著海浪滾滾而來，卷起千堆浪花。她奮力躍上天空，然后就像瀑布，從高高的懸崖跌落下來！風馳電掣的一瞬間，浪花摔碎了，粉碎成雪白的細浪，漂泊四方，游走天涯……沒有聽見她的嘆息，沒有聽見她的哭聲。她就那樣不間斷地騰空而起，不間斷地從高處跌落下來，又不停地粉碎成雪浪。似乎在永恒地體驗人生的大激情、大悲痛、大喜悅！

她仿佛在告訴我——為了追尋真愛，她時刻都在美麗地死去，時刻都莊嚴地新生，這是用生命揮灑的情書，是一個獨創的愛情經典。她那十二分的奇美、十分的驚險、九分的絕世聰穎，使我汗顏，幾乎要傾倒所有的男子漢，成為人間的千年一嘆！

她又仿佛在對我說——這就是美的芳香四溢，這就是愛的醉心甜蜜！她那樣的傾心動情，望斷天涯，泣血在問——你有愛的純潔嗎？不管天荒地老、陰陽裂變，都能保持一顆冰清玉潔的赤子之心嗎？你有愛的忠誠嗎？愛上了青山碧海，就生生世世、千百年地廝守她的莊嚴、孤獨和清寒……你有愛的氣魄嗎？你敢越上人跡罕至的岱山頂峰，去攀折雪蓮花嗎？你敢于在暴風雨中投入我的懷抱嗎？

剎那之間，我心膽震顫，無力回答！我屏氣凝神，駐足在仙霧繚繞的云端，徘徊踟躕，不敢前行。我看到了自己的平庸和懦弱，我聽見了自己膽怯的心跳……我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虛度了五十輪回的華年。

我頓悟——愛的喜悅，是看淡了生與死的大激情，愛的溫存，是禪心清韻的大智慧；愛與美的生涯，是驚濤駭浪迭起的一生！在愛的灑脫面前，我只是一個茍活者嗎？難道我生命的激情早已熄滅，只剩下酒囊飯袋，卻日日妄談天下莫柔弱于水，馳騁天下之至堅？我的人生早已不敢愛也不敢恨，卻夜夜奢讀莊子的生死玄淡、哲學空靈嗎？啊！在大美面前，難道我青春的語絲已不再晶瑩剔透？就像暮春時節一朵枯萎的鮮花，沒有了柔嫩的秀逸，缺少了從湖水邊掬來的一股馨香氣息？是我入世太深，和大自然疏遠得太久了嗎？

然而，我卻不甘心這樣的麻木沉湎，不甘心這樣和真愛擦肩而過。我的軀體里仍有一絲沒有泯滅的生命氣息……

我渴盼心靈的復蘇，人格的獨立。我只想單純地活著，真誠地愛著，不為權貴折腰，不為世俗卑微。我的真愛是一棵婆娑的大樹，我把懺悔的淚水滴落在她深藏紛繁的根柢里。

我愿是一只自由的鳥兒，飛越塵埃，靜靜地躺在鋪滿綠茵、鮮花、流泉、清風的草地上，讓自己的身體貼緊愛的胸膛，靠近美的心靈。我相信，岱山，她一定能聽懂一只鳥兒的言語。

我將不再彷徨，奮力攀登岱山頂峰，摘取那朵高潔的雪蓮。大海碧波里掩映著她的嬌羞，迤邐著那片青山峻嶺無盡媚柔。我會走近她的身旁，向她問候一聲“珍重”，訴說自己千年萬年的愛慕、清愁和追求。

我有和雪浪一樣的夢，時時追尋愛的新生、死的美麗！

我想做一個殉夢者。為岱山之美，為真愛之夢，搏浪一跳……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