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女孩

陳旬利

對于藏族同胞，我是心生敬意、敬愛、敬重的，只因為他們生活在地球最高的地方，一個天界般的地方，他們的精神和生活正如他們所信奉的藏傳佛教一樣的圣潔和純美，天然和自然，更因為有了他們牦牛和藏羚羊般的堅守，才讓我們擁有了從世界屋脊到大海一個完美的家，擁有了完整的長江和黃河，擁有了永不枯竭的生命之源。

只是隔著千山萬水，除了電影、電視、歌曲、書籍、圖片的了解，我和青藏高原和藏族同胞終是沒有零距離地親近過，語言、習俗的不同更若兩個天地，幾乎沒有交軌的可能。這次去青海，終是到了青藏高原，也終是到了藏族人生活的地方，可這次偏是隨著旅行團走的，時間分分秒秒都規定著，如果不是偶然，當是沒有和他們接觸的機會的。

然而，也許是上天的賜予，在青海湖畔，恰恰讓我碰見的一個藏族女孩，讓我有了和藏族同胞面對面的注視和對話，也讓我時時想起那一個日子，除了青海湖的美，青海湖的悟，還有那個藏族女孩清澈美麗的眼睛和純潔無瑕的心靈，真是讓我對藏族同胞有一種發自心底的崇敬。

那是一個十二三歲的藏族小女孩，一雙眼睛如青海湖般的清亮透明，黑亮頭發打理成一綹綹形狀，披在雙肩上，配著色澤鮮明的小藏袍，明快、活潑又可愛。

和小女孩的對話其實沒有幾句，彼此的話也是聽不懂的，當時，我從青海湖畔歸來，到湖邊的小鎮時，滿腦子都是那絕美的景色，一邊匆匆地按規定的時限往回趕著，一邊還盡量把小鎮的藏族生態攝入眼中，忽地發現在一個轉角處，有幾個藏族婦女和兩個孩子一起在親熱而高興地說著什么，也許是自己的藏族情結的生發，也許是被這生動的場景感動，遠遠地我便迅速地抓拍了這個鏡頭，近了的時候，忽然覺得其中那個小女孩的眼神很是像電視里助學愛心廣告的那個女孩，便對著那女孩子又拍了一張，這時，其中一個婦女發現了什么，對小女孩說了幾句，那女孩立即跟了過來，嘴里似乎說著什么。我心想，壞了，是不是藏族同胞是不允許外人拍攝的，便快快地離開，不料那女孩緊緊地跟著我，嘴里依然不停地說著。看看四周，沒有他人，也無法知道女孩子說的是什么，心想，大致是拍了她們，要收費吧，就在身上拿出一張5元的零錢，放在那女孩的手中，便轉身離去。那女孩拿了錢，并沒有走，依然跟在后面，嘴里還是在說著同樣的話，我以為是說不夠，又從身上掏出一張10元的票子放在她手里，急著趕往要集中的地方，沒有想到那女孩還不依不饒地跟著，跟著，這時，身旁已有了幾個游客，我臉漲得通紅，慌亂地向他們解釋緣故，他們并不在意我的解釋，低著頭走過，我不禁有些惱怒，面對女孩，似乎想說，還不夠嗎？但又不好發作，無可奈何地在身上摸著，把剩下的一張20 元的錢找了出來，也放在女孩的手上，折身就走。這時，我尋思她大致不會再跟了，走了幾步，回頭一看，她依然跟了上來。我身上已經沒有零鈔了，琢磨著今天當是遇上麻煩了，難道還要掏出100元才能了結嗎？那是何等的不值呀，索性停了下來，準備理論清楚，這時，女孩卻把35元錢都給了我，自己轉身離去了，我一時愣住，也不知道為什么，難道就這樣算了？

歸途的車上，詢問導游發生這一幕的緣故，導游告訴我，那女孩是要和你一起照相的呀！你沒有和她照相，她當然要把錢退給你呀！

剎那間我驚呆了，那女孩一直跟著我，是讓我和她一起照相的，而我始終為最初的搶拍而顧忌著，總以為她是找著我要收費用的。我不禁羞愧著，女孩跟了我那么久，只是為了讓我和她一起拍照，獲得她該有的報酬，而我卻被混濁的世事慣性蒙住了雙眼，忘記了初衷，本是多么想和藏族小女孩合影的，可只想著她是要錢的，又竟然把100元錢作為能忍受的限度，錯過了自己一生所期盼的際遇。而女孩也并沒有像有些地方的孩子，拿著錢也便罷了，當見我始終沒有和她照相之后，把錢還給了我，就悄然地離開了。

一個大，一個小；一個清，一個濁。大與小，清與濁，就反襯出一個人的內心的境界，幾十年的人生歷程中，我引以為豪的、竭力在俗世間保持的所謂的一些高潔清雅，在藏族小女孩面前轟然坍塌。

歸來已經兩個多月了，我始終不能忘懷那個藏族小女孩，她那清澈的眼睛時時穿透著我的心扉，讓我不安，也讓我明白，在人生的旅途中，我的心靈已然落滿塵埃，需要時時去拂拭，我也知道那將是伴隨我一生的過程，我已不可能回到從前，也永遠不可能純真純凈如初，但我會讓小女孩這面鏡子，時時刻刻照著我的靈魂。

責任編輯：劉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