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會用身體去思考去感知

木葉

斯塔迪斯·里瓦蒂諾斯

Stathis Livathinos

出生雅典，畢業于Pelos Katselis 戲劇學校及雅典大學英國文學專業。1990年畢業于俄羅斯戲劇學院（GITIS）戲劇專業，獲得戲劇導演文學碩士學位及戲劇表演藝術學碩士學位。2000年獲希臘戲劇評論協會頒發的年輕創作者獎。2002年獲Fotos Politics Award 最佳導演獎。曾在佩特雷大學古希臘戲劇中心教授戲劇，在哈佛大學同莫斯科藝術劇院開展合作項目。2001年至2007年，擔任希臘國立劇院實驗劇場的藝術總監。2001年創辦了希臘第一所戲劇導演學校。2015年擔任希臘國家劇院的藝術總監、希臘國家戲劇學院院長。

5月16日，2016國際導演大師班在上海戲劇學院開幕，該活動到今年已經連續舉辦了八屆，此次是南歐國際導演大師班。希臘國家劇院藝術總監、總導演，希臘國家戲劇學院院長斯塔迪斯·里瓦蒂諾斯是本屆大師班的第一位授課老師。在一周的時間里，他指導學員們排演他最新的史詩巨作《伊利亞特》（Iliad），并向中國戲劇同行介紹真正的希臘式古希臘戲劇。這是斯塔迪斯第一次來到上海，他認為在這個全球資本化和工業化的社會環境下，戲劇是引導人們不忘人性根本，關注超越性問題的理想主義的重要的藝術領域，這在冰冷的機械工業時代顯得尤為彌足珍貴。因此，國際導演大師班的舉辦和傳統的延續有著非同尋常的人文價值。

訓練一周后的公開課是一次教學的展示，可以看到導演和學員的工作過程和成果。此次大師班，斯塔迪斯選了《伊利亞特》的第16卷讓同學們來進行片段演繹，他介紹道：“《伊利亞特》是歐洲文學的地基，一共24卷。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不僅是希臘的，就像戲曲不僅是中國的，是人類文明的一部分。”

公開課的開場，斯塔迪斯別出心裁地講述了一個關于梅耶荷德的小故事。有一天梅耶荷德和朋友走在路上聊天，一個演員從劇場里出來，梅耶荷德對他說：“你過來，跳一下。”演員跳了一下，然后問道：“老師，為什么？” 梅耶荷德回答：“我一會兒告訴你。”然后，繼續走。遇到另一個演員，梅耶荷德讓他跳一下，他先問：“為什么？”斯塔迪斯解釋道：“這是兩種藝術家，第一種先做再想，另一種只是想，找到安全感才做。我想要創造的是第一種，在行動和實踐中去體會、去摸索、去創造。演員是要有創造力的人，而不只是聽從別人指揮，這是一個很大的命題。”

在進行匯報演出之前，斯塔迪斯帶領學員們進行了很長時間的熱身。訓練過程中，他很強調——看。“作為一個演員，要比常人看得更多。去看到，而不僅僅是看（To see not to watch）。要學會觀察，演員沒有觀察力就什么都不是。看，是一個開端，是為了訓練演員的第二天性。”他要求演員跑起來，運用空間，探索更多的可能性，但始終要看著對手，與對手保持聯系。演員需要團體合作，生活中你可以一個人，在舞臺上你沒有權利一個人。他覺得有件事很有意思，那就是很多時候我們雖然在同一個空間，但卻沒有在看對方。

身體——是導演另一個強調的重點。在訓練中他要求學員不要說，要去做，因為“戲劇是身與心的結合”。訓練中那些看起來簡單的游戲，是為了讓學生學會用身體去思考、去感知對手。讓他們知道要用行動來說話，而不是用嘴，要用身體去感受人物，而不是用大腦。

課后，筆者繼續和斯塔迪斯聊他的戲劇人生和戲劇觀念。問及斯塔迪斯是從何時開始接觸戲劇，他笑著反問我，算不算在媽媽肚子里的時間。原來他生在戲劇世家，姥姥的哥哥是希臘著名的演員，他從小就去劇場。而他的職業生涯，是1990年從俄羅斯戲劇學院畢業之后。他是1983年去俄羅斯的，當時整個歐洲只有一個人有機會去俄羅斯留學，那就是他。他是斯坦尼的第四代傳人，還記得剛去到俄羅斯，看到他的老師攙扶著他90歲的老師。“師承關系就像是一根鏈條、一棵樹，傳承很重要。學習是給你打開一扇窗，就像不是給你一本書，你就可以做手術，需要你自己去研究、發展、創造。”如同梅耶荷德傳承演變了斯坦尼的表演體系一樣，斯塔迪斯將自己學習的俄羅斯戲劇帶回希臘，加上希臘的戲劇傳統，流變出了自己的戲劇理念并不斷地實踐。

對他而言，戲劇是一份需要熱情、特別困難的工作，戲劇又不只是一份工作，而是一個大游戲，一個有很多意義的游戲。他笑著說：“我們不是常人，而是特別的人，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精神有病的人。”

在俄羅斯，斯塔迪斯學習的是導演專業，在那里學導演必須做很多表演工作，因為做導演要先了解“處方”，不過他說也有像彼得·布魯克一樣不能演戲的導演（笑）。“導演要有一個很強的意志和寬闊的視野，要有傾聽的能力，要有選擇的能力，選擇告訴觀眾什么。導演必須是一個勇敢的人。沒人能告訴你是一個導演，只能通過與演員的不斷工作來證明自己。許多成功的導演都有自己的劇團，好的導演會影響演員。”他知道怎樣去訓練一個導演，但很多年來，希臘一直都沒有導演專業，于是2001年他創辦了希臘第一所戲劇導演學校。2004年，該校第一批5名年輕的戲劇導演順利畢業，他們的畢業作品作為2004至2005年希臘國立劇院的保留劇目上演于該劇院。

作為導演，斯塔迪斯不相信肢體表演，他更關注的是心理活動，他想要講述的是人類精神。“戲劇是關于什么？對我來說，我只能主觀地回答，戲劇是活的感受（living feelings）。故事本身只是一個借口，一個工具，你只是利用這一輛車把你送到那個地方。你可以看一個故事而不感動，意義是在故事里面，藝術家有他自己的顏料和音符來呈現這個故事，觀眾想看到打動他的。”

印象中的希臘戲劇都是古典的，斯塔迪斯搖頭笑了，現在的希臘有很多種戲劇類型，但他通常排的是經典作品，因為他認為，現代作品有時候有點“窄”。他最新的作品《伊利亞特》，長達5個小時，一開始擔心沒人看，但最終效果很好。他用了9個月的時間排《伊利亞特》，還讓一個少林和尚給演員們做訓練，該劇的世界巡回演出獲得了巨大成功。

這是斯塔迪斯第一次來到中國，問及他對中國學員的印象。他沉思了一下說：“他們的聲音非常有意思。”筆者對這話很有興趣，繼續追問。他坦言道：“與歐洲演員發出的聲音不一樣，他們發出的聲音好像希臘50年代演員的聲音。自然，是關鍵，要讓人清楚聽到，要用簡單的方式說出臺詞的意義。我們鼓勵演員尋找自己的聲音。中國學生很聰明好學，但還處在學習新知識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