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信托的私密性保障問題解析

劉艷玲

【摘 要】家族信托起源于英國的憂斯制度，其在國外發展成熟。在我國是理財的新型產品，許多制度尚不完善。尤其是保障私密性的制度存在諸多缺陷，可借鑒國外家族辦公室結構以及完善相關法律法規保障其私密性。

【關鍵詞】家族信托；私密性；保障

家族信托是富人常用的一種打理財富的方式，在國外已是一款相當成熟的金融產品。例如美國的洛克菲勒家族以及羅斯柴爾德家族，都是用家族信托基金管理自己的巨額財富。在中國的香港家族信托業也是發展繁榮，香港長江實業（李嘉誠家族）、新鴻基地產（郭氏家族）等知名企業家均于多年前設立了家族信托基金。但是，在中國內地直到2013年初才出現首款家族信托產品，對其發展前景眾說紛紜，我認為在國內的大部分富豪將面臨財富的傳承問題之際，以財富傳承和防止股權分散為主要功能的家族信托必然為各行各業企業家所青睞。所以家族信托必然擁有廣闊的發展前景，是未來幾年信托業有待開發的巨大藍海，研究家族信托的主要特征私密性亦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理論意義。

一、家族信托制度概述

（一）信托的起源

對于信托的起源學術界尚存爭議，主要存在兩種學說，即羅馬法起源說和英國固有說，而在這兩種觀點中更為主流的學說是英國固有說。該說認為信托制度起源于英國，尤斯制（use）是其最早的雛形。在十三世紀，英國國王亨利三世為了維護封建領主的利益頒布《沒收法》，該法規定任何人向教會捐贈土地都必須經國王或諸侯允許，未經允許擅自捐贈的，一律予以沒收歸國王所有。教會的忠實擁護者，教徒為規避該法律規定而設計出尤斯制度，將土地轉讓于可信任的第三人管理，所得收益歸教會所有。

隨著尤斯制度的發展其作用也更為廣泛，常常被農民用來規避土地長子繼承制和土體繼承稅賦負擔。尤斯制的精巧設計使其靈活方便，很快尤斯制在英國民間普遍流行起來。雖然尤斯制的方法被英國民間廣泛利用，但由于用益設計規避法律的特性及大部分場合都以委托人和受托人之間的約定為基礎，用益權關系中的用益權人的利益一直不受普通法的保護。在英國人民不僅可以運用普通法保護自己的權益也可以從衡平法中得到救濟，因為用益權人得不到普通法的保護，便轉而向衡平法尋求庇護。大法官在審理各種糾紛的過程中逐漸承認了尤斯這種規避法律的習慣的合法地位，對受讓人享有普通法上的所有權，用益權人享有衡平法上的所有權這種雙重所有權制的承認揭開了真正的信托關系產生的帷幕。

著名史學家梅特蘭曾說：“如果有人要問，英國人在法學領域取得的最偉大、最獨特的成就是什么。那就是歷經數百年發展起來的信托理念，我相信再沒有比這更好的答案了。這不是因為信托體現了基本的道德原則，而是因為它的靈活性，它是一種具有極大彈性和普遍性的制度。”

（二）家族信托的起源

綜合各國對于信托的定義不難看出，無論各國語言如何表述信托，其都存在基本的三方當事人，委托人/受托人和受益人。毋庸置疑，家族信托同樣是一種信托，所以其要遵守信托制度最基本的架構，存在委托人、受托人以及受益人。同樣其也要符合信托的基本定義，但又存在自身的特點以區別于遺囑信托、公益信托等其他特殊的信托。我認為家族信托存在三個特征：首先，家族信托的委托人一般擁有雄厚的資產，其中以企業家最為典型。其次，家族信托的受益人通常情況下是家族財產的繼承人。例如父輩為兒子女兒設定家族信托基金。最后，家族信托往往是以傳承財富和防止股權分散為目的。

從家族信托的委托人的特點可以看出它是不同于一般的家庭信托的，但它是家庭信托的一種特殊形式。家庭信托的起源可以追溯至上文所述的尤斯制度時期，該時期英國參加了第三次、第四次紅十字軍東征，參加東征的士兵常常把自己的土地轉移給受托人指定其妻子和子女為受益人，如果戰死則把土地轉移給其繼承人。家庭信托隨著信托制度的繁榮發展不斷趨于完善。隨著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貧富分化差距加大，富人占到社會人口的相當部分，家族信托從家庭信托中脫穎而出成為富人的理財工具。所以家族信托適用對象往往是擁有巨額財富的家族企業，其靈活性、私密性的特征更能滿足龐大的家族企業的個性化需求。

二、保障家族信托私密性的必要性

上文所述信托制度的起源可以看出早期的尤斯制度多是為了規避法律的規定，從而滿足私人更為隱蔽的理財目的，所以尤斯制度具有相當程度的私密性特征，起源于尤斯制的信托制度自然也不例外。例如，在英國的法律制度下，如果財產所有者在設立信托后去世，則相關的信托財產不需要驗證。但是如果是在訂立遺囑后去世，則必須對其財產進行遺囑檢驗，不僅需要繳納檢驗費和遺產管理費而且立遺囑人處理財產的情況也需要公開。相較之下，信托制度具有私密性的特點，所以信托的特別種類家族信托也必然具有私密性特征。并且家族信托的靈活性等各種特點使其具有更強的私密性特征。在家族信托中很多委托人具有非常復雜的家庭情況以及個人需求，所以常常會產生許多隱蔽的訴求，這些都需要家族信托運用靈活的結構設計來完成當事人的愿望。正因為家族信托的私密性特征使其廣受歡迎，所以保障家族信托的私密性就成為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我國目前家族信托業嚴重缺乏理論和實踐經驗，而在英國、美國等國家家族信托已經發展的相當成熟，其關于家族信托的私密性保障問題也擁有豐富的理論和實踐經驗，所有他們的相關制度對于我國正在起步中的家族信托業具有極大的參考價值。

（一）家族辦公室（family office）

所謂家族辦公室是指：“專為超級富有的家庭提供全方位財富管理和家族服務，以使其資產的長期發展，符合家族的預期和期望，并使其資產能夠順利地進行跨代傳承和保值增值的機構。”家族辦公室主要分為兩類：單一家族辦公室和聯合家族辦公室。單一家族辦公室由富有家族設立的法人實體，用以進行財富管理、財富規劃、以及為本家族成員提供其他服務，就是為一個家族提供服務的辦公室。聯合辦公室就是同時為多個家族提供服務的辦公機構，其中單一家族辦公室較為常見

家族辦公室由熟悉各種業務的專業團隊組成，具備專業知識和專業技能，具有嚴格的管理程序。因為家族辦公室擁有嚴格的管理結構、精密的組織結構以及專業化的人才團隊，所以可以有效的預測風險實現財富的保值增值，同時也可以有效防止個人或者企業信息外露。而且，家族辦公室與私人銀行等可以承辦家族信托的機構相比具有更強的保密功能。盡管私人銀行在組織架構、管理流程以及企業文化的設計和執行上盡力做到保密，但是受制于監管、人員流動等因素，事實上家族的秘密長時間不被泄露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相較之下家族辦公室在承辦家族信托業務時可以有效降低上述問題發生的概率，尤其是單一模式的家族辦公室，但是它具有花費昂貴的缺點。

家族辦公室“量體裁衣”以及較強的私密性的特點為國外眾多富豪所青睞，像洛克菲勒家族、羅斯柴爾德家族都是通過單一的家族辦公室來設計家族信托基金的。龐大的家族辦公室團體在保障家族信托私密性領域的貢獻不容忽視，不容否定。

（二）保障私密性在法律法規中的體現

在金融領域信息保密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而在信托領域尤其是家族信托保密制度的重要性尤為突出。在國外的信托立法中可見其保障信托私密性的立法意圖。

在英美法系國家信托的設立不需要登記，說明信托的設立采取非公示原則。日本信托法也規定信托設立采取登記對抗主義，是否進行信托公示可由信托設立人自由選擇。我國臺灣地區同樣采取登記對抗主義。對于信托設立采取公示原則必然意味著信托秘密得不到保護，而家族信托的特征要求信托的設立可以采取非公示的原則。上文所述國家或者地區對于信托設立均采用非公示原則或者可公示原則，這樣的立法充分體現了保護家族信托私密性的理念。此外在國外的其他法律制度中也體現了保障信托私密性特征的立法傾向，例如，《美國統一信托法》第1013條關于信托證明的規定充分體現了對信托私密性的保障。該條規定意思是說，受托人無論是基于保密的需要或者其他目的的要求有權拒絕向非受益人以外的第三人提供信托文件副本，而以本條多規定的信托證明代替。這充分體現了法律對信托私密性的保障。其實在美國家族信托的保密工作非常的完備，例如歷經六代傳承的洛克菲勒家族信托秘密至今不為人所知，我們能夠知道也只是基本的財富傳承信息與工具。

綜上所述，在國外，從信托立法到信托公司體制都是非常注重信托的私密性問題。其完善的家族辦公室治理結構、行業規則以及細致的法律規定都可以為我國所借鑒，以保障家族信托可以在我國順利施行。

三、我國保障家族信托私密性的現狀與解決方法

（一）法律規定中的缺陷與矛盾

對于某部分財產一旦設立信托其將具有獨立性，這是信托財產最顯著的特征。所謂信托財產獨立性簡單來說就是其獨立于委托人、受托人以及受益人的固有財產而存在，只為特定的目的服務。例如，委托人、受托人或者受益人死亡或者破產之后，信托財產不能做為遺產被繼承也不能作為破產財產被清算，其只能由受托人以合理謹慎的態度為受益人利益而管理。正因為信托財產具有諸如禁止繼承、禁止清算的功能，為保護第三人利益、維護交易安全，大陸法系國家例如日本，大都設立了信托登記制度，以使設立信托的財產公之于眾。我國《信托法》第10條也規定：“設立信托，對于信托財產，有關法律、行政法規規定應當辦理登記手續的，應當依法辦理信托登記。未依照前款規定辦理信托登記的，應當補辦登記手續；不補辦的，該信托不產生效力。”由此看出我國信托的設立采取的是登記生效主義，所以家族信托的設立也必然是登記生效主義。但是日本等其他國家采取登記對抗主義，上文已經闡述，此處不贅述。

我認為我國絕對的信托公示制度是與家族信托的私密性特征相矛盾的，前文已經闡述了保障家族信托私密性的必要性，此處不再贅述。既然設立家族信托的財產被登記備案，第三人必然可以通過合法的途徑查看到信托財產的設立情況，有可能影響到家族企業的穩定以及整個家族的和諧，再深層次的可能會導致股市波動影響金融市場的穩定。有的學者認為我國信托登記制度存在諸多缺陷，尤其是信托登記的內容不明確缺乏可操作性，所以其建議信托登記的內容應包括基本信息，信托的名稱、目的、類別，信托當事人的狀況，資金賬戶、開戶銀行、監管機構等等詳細內容。這種做法更是與家族信托的私密性背道而馳。在英美法系國家并沒有設立專門的信托登記制度，信托制度依然井然有序的服務于社會廣大民眾。在英美法系國家承認信托財產的雙重所有制度，即受托人享有普通法上的所有權，受益人享有衡平法上的所有權。我國目前對于信托財產的歸屬尚是眾說紛紜，再沒有必要設立信托登記來干擾物權登記制度的運行。我認為我國可以借鑒英美法系國家信托設立不需登記制度來保障信托的私密性，尤其要考慮家族信托高度秘密性的要求，可為其設計專門的制度來保障其保密性的特征。當然，此種專門的制度設計還需在以后的實踐當中總結完善。家族信托在國內發展如火如荼，其私密性保障刻不容緩，即使信托登記制度難以在短時間內更改，在具體的操作過程中也不能要求登記的內容詳盡完備。我認為，只需登記委托人、受托人的基本信息，受益人信息則無需披露。只需登記信托財產的總額，具體的信托計劃則無需說明。

此外，《信托公司管理辦法》第四十七條規定：“中國銀行監督管理委員會可以定期或者不定期對信托公司的經營活動進行檢查；必要時，可以要求信托公司提供由良好資質的中介機構出具的相關審計報告。信托公司應當按照中國銀行監督管理委員會的要求提供相關業務、財物等報表和資料，并如實介紹有關業務情況。”就是說信托公司必須就信托業務向銀監會履行報告義務，該規定必然使家族信托的私密性受到嚴重影響。信托公司向銀監會履行報告義務表明我國金融業的混亂，銀監會管理信托業的業務必然導致兩方混業經營，難以理清各自的經營范圍。且銀行業與信托業存在很大的差別，我認為應該根據信托的私密性、靈活性等特征設立獨立的信托監管機構，以使家族信托乃至整個信托業的私密性得到保障。

以上是我國法律法規的規定對家族信托私密性保障問題的影響，要在今后家族信托的發展過程中總結經驗，理論聯系實際，逐步完善我國信托立法，制定出符合信托保密性特征以及家族信托私密性特點的法律法規。

（二）從事家族信托業務的機構尚不健全

在我國信托業是完完全全的舶來品，家族信托更是新興事物。在家族信托中委托人、受托人以及受益人都將面臨巨大的挑戰，承擔巨大的風險。信托業務的受托人可以是自然人也可以是有權承辦信托業務的機構。因為家族信托具有信托財產數額較大、信托期限較長的特點，所以如果受托人是自然人執行信托事物可能有困難，并且自然人的財產管理能力也比較有限，所以家族信托最可能的受托人是承辦信托業務的機構。我國實踐也表明家族信托的受托人很少是自然人。自2013年初家族信托在我國出現發展至今，承辦家族信托業務的機構主要是信托公司如平安信托、商業銀行私人銀行如招商銀行私人銀行、第三方理財機構如京都律師事務所下的京都家族信托法律事務中心，三方機構呈現三足鼎立之勢。但是這些家族信托機構也沒有豐富的實踐經驗，也是在探索中前進，所以與國外已發展成熟家族辦公室相比家族信托機構的制度不夠完善、從事家族信托業務的團隊不夠專業。以上兩方面的因素將嚴重影響家族信托私密性的保障情況，這也是離岸信托業務較受歡迎的一個原因。

銀行業、證券業、保險業以及信托業被譽為金融界的四架馬車，但是在國內自信托業被移植至今其發展狀況一直處于低迷狀態。我國的證券從業人員、保險從業人員以及銀行從業人員都要經過嚴格的考試以獲取從業資格，而信托領域對于從業人員并沒有這么高的要求。從業人員的繁雜導致信托業并沒有形成一支素質較高、技能較強的專業信托人員。在海外信托從業人員對家族信托的評價是：“除非你做過自己的家族信托，否則你永遠無法知道家族信托的全貌，甚至連家族信托的受益人也只能知道與自己相關的信托條款是怎樣規定的。”可見國外家族信托保密工作的完備程度，同時從業人員也對自身有較高的要求，尊重行業規則尊重委托人的隱私權，真正的貫徹了“受人之托，代人理財”的信托理念。建議制定相應的信托業從業規則，提高從業人員素質，建立專業化家族信托團隊，以保障家族信托私密性的實現。

此外，我國家族信托機構尚在起步中，可以借鑒國外家族辦公室的管理模式和經營模式，更好的滿足委托人財富傳承、防止信息外露的目的。在國外有家族辦公室協會監管各個家族辦公室的工作，防止違反法律法規引發較大的經濟問題。類似于家族辦公室協會的監管機構、行業規則也可以為我國所借鑒，以保障家族信托機構的合法運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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