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幾時有

秦向前

一

圓圓今年8歲，上小學三年級，成績在班里沒有說的，從進入學校門就沒有出過前兩名，家里堂屋的山墻上貼滿了她得的獎狀。圓圓是媽媽的驕傲，媽媽逢人就夸圓圓聰明懂事，知道心疼媽媽，學習也勤奮。

可是，圓圓也有自己的心事，年齡越大，心事就越重，很多時候，圓圓憋得偷偷地哭鼻子抹眼淚，又不敢讓媽媽知道，那個心事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圓圓想爸爸，每次看見小朋友被爸爸牽著手快樂地撒嬌時，圓圓都呆呆地愣怔半天，眼淚灑落一臉。

二

圓圓家五口人，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和圓圓。爺爺奶奶在家侍弄幾畝地，照顧圓圓上學，爸爸媽媽在南方打工掙錢，準備送圓圓去城里讀書上大學。圓圓不是不喜歡爺爺奶奶，她知道爺爺奶奶疼她，疼得連糖果放得都遭螞蟻了還舍不得吃一個。圓圓知道爸爸媽媽打工掙錢不容易，媽媽手上留下的傷疤她歷歷在目，爸爸的關節炎也是長時間站著干活落下的，一到天氣變化時疼得直咧嘴。

圓圓最大的幸福就是跟爸爸媽媽在一起生活，可這個愿望實現起來卻是那么的難，難得跟天天想看見月亮一樣。

一天，老師讓口頭作文，說說自己的理想，圓圓說：“我的理想是天天跟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在一起，放學回家摟著媽媽的脖子說說在學校里的事情，靠在爸爸的懷里給他抓抓癢，喊爺爺奶奶一起吃飯，晚上睡覺能天天看見圓圓的月亮掛在天上……”

說著說著，圓圓的熱淚流了下來，班里的同學都哭了，老師眼里也閃爍著淚光……

三

爸爸媽媽安慰圓圓說，如果不出去打工掙錢，光靠幾畝地只能填飽肚子，圓圓去城里上學和將來上大學的錢就沒有著落。

爺爺奶奶勸圓圓說，想爸爸媽媽了就打電話，打電話跟面對面說話差不多。

圓圓覺得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說得有道理，每次爸爸媽媽出門離家時她都強作歡顏，高高興興地把他們送到車站。但是，車一走遠，圓圓的眼淚總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時間一長，圓圓跟眼淚成了好朋友。想爸爸媽媽時，眼淚總會陪著她傷心；受到同學欺負了，眼淚也會流出來安慰她；很多個星期天的晚上，有月亮時眼淚會陪著她一起看月亮，沒有月亮時眼淚會拽著她使勁進入夢鄉。

四

圓圓一天天長大了，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年，但是圓圓覺得自己已經成了大姑娘。奶奶做飯時，她會幫奶奶燒火了；爺爺掃院子時，她能幫爺爺倒垃圾了；老師開會時，她敢在講臺上講練習題了；同學有困難時，她知道怎么樣幫助解決了……

可是，爸爸媽媽都兩年沒有回來了，南方鬧民工荒，爸爸媽媽為了每月多掙幾百塊錢，不得不留在廠里過年，想得圓圓每次打完電話都泣不成聲。她告訴爸爸媽媽她學習不錯，又得獎狀了；她告訴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身體很好，沒有再咳嗽吃藥；她告訴爸爸媽媽同學沒有欺負她，老師對她很好；她告訴爸爸媽媽家里的石榴樹今年結的石榴可多可大了，壓得枝條都快挨著地面了……

可是，圓圓唯一不敢說的是她想爸爸媽媽了……

每次打完電話，圓圓的眼睛都紅紅的，要跑到自己屋里待一會兒，她怕爺爺奶奶看見。

五

圓圓長時間感冒沒有在意，發展成了心肌炎，是120急救車把她拉到醫院的。

媽媽第二天就回來了，爸爸頂媽媽的崗位，在廠里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

媽媽抱著圓圓，在病房里淚流滿面。

圓圓一邊幫媽媽擦淚，一邊安慰媽媽，說，很快就會好的，不耽誤中秋節后媽媽上班。

媽媽說，掙多少錢也不出去了，一定陪圓圓在家里好好讀書，讓爸爸一個人在外面掙錢吧。

圓圓說，石榴樹上的石榴熟了，留著等爸爸過年回來時一起吃。媽媽說，別留了，留到過年的時候石榴會壞的，爸爸在外面有石榴吃。

圓圓不同意，說，外面的石榴是外面的，家里的石榴是家里的，味道不一樣。

媽媽哭了，哭得很傷心，說，這幾年為了掙錢把圓圓給撂荒了。

圓圓笑了，笑著給媽媽擦干眼淚，告訴媽媽說這幾年她學習不錯，又得獎狀了；告訴媽媽說爺爺奶奶身體很好，沒有再咳嗽吃藥；告訴媽媽說同學沒有欺負她，老師對她很好；告訴媽媽說家里的石榴樹今年結的石榴可多可大了，壓得枝條都快挨著地面了……

媽媽說，今年中秋節爸爸回不來，不能跟圓圓一起吃月餅，不能跟圓圓團圓。

圓圓說，等爸爸春節回來時月亮再圓吧，那天晚上吃石榴、啃月餅……

圓圓還用藍水筆畫了一個似圓似扁的月亮，把藍月亮放在了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