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是孤芳自賞的蘭

朱敏陽

琴的共鳴在樂器中算小的，但琴棋書畫，它卻首當其沖。古往今來，無數文人志士撫琴弄操，琴卻始終沒有折下腰，這是琴的驕傲。琴是一株千年蘭，生長在納西塞斯的水邊，垂影自憐。有人說它孤芳自賞，它淡然一笑，懂它的人早在歷史中湮沒。

那是中國歷史上最混亂的時期，也是琴最早的留念，那個時代叫春秋戰國。它早已萃取了天地精華，又經過巧手工匠，來到了那個男人身邊，人們稱他為俞伯牙。琴是高傲的，對于這個主人也是不屑的。它低低地發出聲音，悲哀著無人能懂的心意。

后來有一天，它和主人來到了那片山野。“錚—”琴的心，忽然動了。它歡快地歌唱，發出響徹山野的樂音。它明白，穿過整個歷史，它終于等到了那個人—它的知音。一曲《高山》述壯志，一曲《流水》明心意，琴忘我地演奏，等到了第二個人，他是個樵夫，鐘子期。琴和他成了知音，俞伯牙亦和他以音會友。琴的心是那樣滿足，他們三人一起在山中徜徉，一起在水邊徘徊，一起奏出最美的樂曲。

誰也沒有猜到天意弄人的最后。那個陰沉的午后，伯牙和琴都沒有等到子期。一打聽，竟是天人相隔。琴的弦，一根根斷裂，心碎了。伯牙的淚在它的身體上流淌成悲傷的海。“砰！”琴就那樣被摔碎在初遇的山林，目送著伯牙決絕的背影。琴無怨無悔，女為悅己者容，士為知己者死。只是伯牙，你只知子期是你知音，可否知我這把孤傲的琴，亦為你的樂友？

琴就這樣靜靜地躺了百年，直到另一個人的出現。他是嵇康，淡雅若蘭、剛正若松的魏晉風流。可惜，琴晚了。它唯一一次讀懂這個男人，是在他死前。一曲《廣陵散》如同正氣浩然的風，在刑場上高揚。“《廣陵散》于今絕矣！”那個人的激憤莫名地感染了琴，琴嘆息，它知道，它錯過了又一位知音。琴為它的傲氣付出了代價，它也只好苦笑，這是琴的錚錚傲骨，如果有再來的機會，它也不會后悔。

端坐琴前，焚香凈手，那樣莊重，那樣小心地開始彈琴，仿若一場神圣的祈禱。是的，琴是不小心墜入塵世的蘭花，于紅塵滾滾，苦覓知音。你只知它如納西塞斯沉溺于自己的幻影，卻不知那是因為無人走入它的心扉。恍然記得一位名家的話語：琴不是用來奏樂的，琴是用來養氣的。那是天地之氣，是自然靈氣。

我是個不會彈琴的俗人，不是沒空，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我沾染了太多的俗世氣息，自知配不上琴的傲然。

于琴，應懷有一顆敬畏之心，它是空谷中最后的幽蘭，在滾滾歷史洪流邊安靜地孤芳自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