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谷

蘇水瓊

走過艱難的夏季，卻讓我在收獲的季節里收獲了嚴重的慢性扁桃體和慢性咽喉炎。呼吸困難，喉嚨異物感強烈，說話非常吃力，一向思想活躍語速驚人的我，只能用啞語與人交流。有人說我偽裝沉著、偽裝深邃、偽裝老子的無為。五官科醫生告訴我，喉鏡顯示你得盡快動手術。他那嚴肅的冷表情讓人覺得病情十分危急，不動手術可能后果不堪設想。第二天我在微信圈求救萬能的朋友，有人推薦個老中醫給我。那老中醫說無論選擇什么方式，治療都必須高度重視，不能兒戲，嚴格戒酒，不能吃油炸食物，不能吃酸辣的，還有不能吃——我搶過他話，醫生你告訴我能吃的東西就行。他說，多吃素菜，少吃肉；多喝湯水，少喝冰凍——我發現跟這醫生溝通有障礙。但我并不懷疑他醫術能力，他含而不露的微笑恰到好處，仿佛在告訴病人，你犯的病不嚴重你不必擔心。病人看到他那從容神情，心情豁然開朗，因而病情自然減輕一半。他開的藥，吃了兩天，暫時緩解痛苦，第三天，又打回原形。那老中醫建議我嘗試斷谷兩天，一個月一次，也許會有幫助的。

9月12日，斷谷的前一天，我就開始吃素了，晚上只吃半口稀飯。斷谷正式開始的第一天早上，滿懷信心、斗志昂揚，像一名整裝待發的戰士。早餐只是一杯果汁和一根香蕉，吃完后覺得似乎沒有多少東西進肚子里，像沒吃東西一樣，但饑餓感也不太明顯。臨近中午，饑餓感愈發強烈，堅強的意志力粉碎了我所有的欲望。我嚴格按照斷谷計劃，中午兩杯果汁。在飯館子里我磨了一杯果汁，喝完果汁，就像平常我們吃飯先喝湯一樣，絲毫沒緩解饑餓。我看見別人在館子里面大口大口地咬著肉吃得滿頭大汗，我更覺饑餓，腸胃難受，嘴里更不是滋味。我只好轉身揮一揮衣袖，了卻這種難忍的誘惑，不帶走一口飯菜。

中午12點以后，餓了我就喝水，但喝水永遠無法滿足一個饑餓而不口渴的人。我在饑餓難耐中默默地數著分秒的時間，滿腦子都是飯加肉。我努力做到分散吃的注意力，可注意力就像一個不安分的孩童，你叫他朝東，他偏地往西，總是刻意抑制卻又主動回到吃當中來。當我心靜下來，一心投入工作快要忘記饑餓的時候，辦公室的幾個淘氣的家伙，分明知道我斷谷，卻拿出很多好吃的在我面前過分展現，假裝一副十分夸張的美味食相。我想揍人！原因是我不斷谷，他們從不買好吃的過來，欺人太甚！可理智還是壓倒沖動，最后我只能選擇無聲的控訴來表達我一個弱者的不滿。同事們的善意誘惑，仿佛讓我看到了一個真實的社會。這個社會誘惑無處不在，經不經得住誘惑關鍵是你。整個下午，我在他們的面前仿佛有不食人間煙火之仙風道骨。不過對于我，這點小小的勝利只不過是萬里長征的開始。黃昏時分，饑餓讓我的胃隱隱作痛，我喝一碗鹽水緩解一下饑餓。

晚飯時間，一同事給了我兩百塊錢買雞加肉聚餐慶祝周末。通常他們的飯菜都是由我負責，我們同事當中有不少女人，唯獨沒有巧婦。經過一年多廚房的數據證明，我就是這里面最好的那個巧婦。所以，幾乎所有的聚餐，飯菜都是我來負責。我不怕炊煙，只擔心無米。炒菜燜肉的關鍵時刻是對我心靈的嚴重考驗，可口的肉我不能品嘗，看著叫人嘴饞。我不能老想著饑餓不能吃肉給我帶來多痛苦，當我想的是吃肉會給人健康帶來危害的時候，饑餓給我帶來的竟然是快樂。我一直懷著“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的那種高尚情操去完成周末他們聚餐的偉大工程，我卻一下子沒有了饑餓感。晚上，面對著一盤盤白切雞、牛肉、香蔥焗魚，說心里話，是很想吃。但我只喝了口白開水，他們吃飯的時候，我一個人躲到房間里，免得觸景生情。腸子咕嚕嚕發出饑餓的信號，此刻，我也覺得自己對不起肚子里的腸子。為了不讓肚子難受，我很早就開始打坐，打坐半小時便早早入睡了。

斷谷的第二天早晨，大約五點便自然醒來，身輕如燕，精神抖擻。打坐十分鐘便躍下床，剛喝下一碗白開水，竟馬上要上茅廁排毒。整個排毒不到兩分鐘，浩浩呼如馮虛御風，寶物自然流暢，呈金黃色，膠狀，無臭。全不像往日上公廁，一股強大暖流由男廁直通女廁，女生遇色狼似的粗話臟話全盤使出紛紛逃離現場。就連本人對自己寶物也忍無可忍，臭氣熏天，方圓幾里人聞后罵娘。

排毒完畢，早餐依然是一杯果汁一杯白開水。第二天開始適應了，雖然饑餓感還是有，但不覺得它在威脅到自己了。我在樓下慢步走走，減少能量的損耗，打發一下無聊的光陰。因為我不像其他成功人士那樣，可以擇一處高山，有高僧道士在旁科學指導斷谷，而我，充其量就是兩天斷食或半斷谷模樣，不能算正兒八經的斷谷，本人目的是為了打掃一下腸胃罷了。

中午還好，適應到可以忘記了什么叫饑餓。到了下午四五點的時候，饑餓像洶涌的波濤后浪推前浪滾滾而來。我喝水再喝水，然后再喝淡鹽水，淡鹽水還好一些。此時此刻，對我而言，能吃上一頓飽飯竟成了我最幸福的事。

到了晚上，當我克服了一切的困難，靜靜在樓下閉目養神的時候，一兄弟打電話叫我過去吃小龍蝦，十三香的好吃，香辣的更爽。他知道我是比較喜歡吃小龍蝦，但我還是果斷拒絕了兄弟的好意。我不能功虧一簣，再堅持一個晚上我就戰勝了自己，戰勝了那些困擾著我的一切外因。晚上九點，我打坐半小時后睡覺，幾分鐘便酣然入睡。

今天早晨五點多自然醒來，有如老莊“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乘云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般羽化而登仙。早晨如廁排放不多，但顏色甚好，寶物質量上等，氣味上乘。早餐，白粥加青菜。在炒菜的時候喉骨聳動起來，不停吞咽口水，菜的香味使人出現短暫的眩暈。也許是斷食的緣故，兩碗輕松下肚，肚子隱隱作痛，趕緊跑廁所，把前兩天肚子殘留物排放干凈。也許是吃得太著急，也許是腸胃剛適應空無的緣故，經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寵愛。我覺得過去的自己，生活在一種不可饒恕的罪惡感之中，大吃大喝，點菜不講食量只講排場。斷谷以后，我懂得珍惜現有的，哪怕現在沒有的。懂得節約的重要，懂得有飯吃就幸福，懂得了健康的重要，懂得了冷靜思考人生。

生命的價值在于奮斗，挑戰中的自己最美麗，而今天，只是剛剛開始。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