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鳥兒一樣生活

周亞鷹

一次聚會，宣傳部的副部長徐利華對我說：“亞鷹，你是文人，我給你講個真實的故事，你不妨寫一寫。”他清了清爽門，就饒有興味地講開了——

就在我們生活的小城，有一對四十歲左右的夫婦，一對兒女在上中學(xué)，三年前夫婦倆雙雙下崗，全家生存危機頓現(xiàn)。但是，這對夫婦并沒有像其他下崗工人那樣到單位吵鬧到政府上訪，而是淡然地領(lǐng)回了下崗證，用部分下崗身份置換金買回一臺榨油機，每年秋季油茶成熟時，他們就到各山鄉(xiāng)收購山茶子，榨成山茶油后出賣，每年能賺上兩三萬元，夠家用并略有節(jié)余。春夏季節(jié)，這對夫婦基本無事可做，除了潛心教育兒女之外，他們尋得了一種獨特的活法——早上起來鍛煉身體，或跑步，或打羽毛球，天氣好的傍晚，就拎一把二胡來到月兔廣場或河濱公園，丈夫拉，妻子唱，常常引來許多人圍觀。三年來，他們就這樣平淡從容、悠閑自得、幸福滿足地生活著。

在座的全是在官場上掙扎打拼或在商海中沉浮奔命的人，聽了徐先生講的故事后莫不嘖嘖有聲，感慨萬分。而我，霎時就被震撼了，被一種久違了的、沒有絲毫掩飾、像天空一樣透明、像白云一樣悠閑的叫作從容或平淡的東西給深深地震撼了。

我默默地想，人生在世，不外乎這么三種狀態(tài)。一是具有崇高的理想并為之孜孜追求畢生奮斗，成則造福于民眾，自己也會嘗到成功的喜悅，敗也無怨無悔，因為追求的過程仍然是那樣的美麗。這類人是人中龍鳳，絕對數(shù)量不少，但比例卻是極小。第二種是具有強烈的欲望并為之費盡心機，絞盡腦汁，這種人主觀為自己，客觀為他人，為了滿足欲望，可以采取一切手段，包括健康的正當(dāng)?shù)模舶a臟的齷齪的，甚至是卑劣的下流的手段，一旦欲望滿足或曰陰謀得逞，便會竊喜，一副小人得志面目，倘若天不助他，便痛苦萬分，怨天尤人。這種人乃是社會的主體人群，主要特征是追名逐利，所謂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指的就是這一類人，這類人使社會變得復(fù)雜、虛幻，使世態(tài)出現(xiàn)冷暖、炎涼，使紅塵充滿熱鬧、喧囂。再有一種就如這對夫婦，既沒有偉大的生活目標(biāo)，也沒有不切實際的欲望，他們只求一生平安，只愿無憂無慮，因而，他們的內(nèi)心像天空一樣透亮，他們的思想像遠(yuǎn)山一樣清純，他們的生活像飛鳥一樣自由，他們以最淡泊、最樸素、最寧靜、最安詳?shù)姆绞酱婊钣跐L滾紅塵，都市的繁華他目睹之而無求，塵世的功利他有求之而不貪，于是也就沒有了追名逐利的煩惱，沒有了求之不得的失落，更不會陷入爾虞我詐的苦痛與折磨之中。這類人少之又少，幾近絕跡。

其實，誰都知道，第三種狀態(tài)乃是一種境界，是一種人人都欲求得的生存境界，世人在煩勞奔命之后、激烈競爭之后、躊躇滿志之后、頭撞南墻之后，轉(zhuǎn)而極力尋找常態(tài)，想回歸自然并努力追求平常心，成功者往往發(fā)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該歇歇了”的感慨，失敗者也會發(fā)出“人生苦短又何苦呢”的喟嘆。但是，又有幾個人能真的放得下？輸者欲東山再起，贏家要固本強基，人們終究敵不過名利的誘惑，于是自覺不自覺地陷了一個自己設(shè)置的魔圈。

我也脫不了俗，一方面以文化人自居，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為座右銘，時時告誡自己要保持常態(tài)，要甘于平淡。但在實際工作和生活中，一旦涉及功名利祿，我仍然會心有所動，仍然會悵然若失，有時還會隨波逐流。我不知道這是我個人的悲哀，還是整個社會的悲哀。

我決定尋找這對夫婦。

責(zé)任編輯：青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