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子建小說中的生死與感傷

王娟

摘 要：具有浪漫主義情懷的女作家遲子建，不僅給人們帶來了“久違”的黑土地上的故事，還將生死與感傷貫穿其間。使其作品滿懷溫情，飽含感傷，充滿了濃郁的浪漫主義氣息。本文將以《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和《向著白夜旅行》兩篇小說為例，著重分析遲子建小說中的生死與感傷的書寫。

關鍵詞：遲子建；生死；感傷；浪漫主義；《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向著白夜旅行》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6）21-0007-01

當代作家中，遲子建憑借著自己獨特風格的作品獲得了大眾的喜愛。同時，作為一個具有浪漫主義情懷的作家，她曾在作品中說道：“我相信每一個優秀作家都是具有浪漫氣息和憂愁氣息的人，浪漫氣息可以使一些看似平凡的事物獲得藝術上的提升，而憂愁之氣則會使作家在下筆時具有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從而使作品散發出獨特的韻味。”①她的作品幫我們打開了一扇窗戶，包含了濃厚的地域色彩，亙古不變“黑土地”上的故事，勤勞樸實的人民，恩愛的夫妻。

遲子建的作品中形成了自己的“生死觀”，與生死相伴的感傷也隨之而來，作品中那些濃的化不開的感傷彌漫其間。遲子建作品中的感傷一部分源于自己敏感的性格，一部分來源于生活經歷。在中國邊陲北極村度過了自己的童年時光，這些童年熟悉的事物頻頻出現在她的作品中，如：《北極村童話》。2002年愛人因車禍而去世，讓遲子建陷入巨大的孤獨和痛苦中，她此后一段時間的作品都表達了這種切膚傷痛，對生命脆弱的無奈和對死亡的思考。這一時期的作品就有：《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遲子建對于生死觀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她的作品中的生生死死仿佛標注了“宿命”和“輪回”的身影，她曾說道：“生活中往往有意外事情的發生會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這種‘打擾了正常生活的事情也許是‘宿命的。人是堅強的，可在遭遇‘打擾時卻又是脆弱的。我的小說有時會表現這種‘脆弱。”②

一、《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曾獲第四屆魯迅文學獎2004—2006年全國優秀中篇小說獎。“死亡是《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的主旋律，它在小說里一遍遍奏響，密集到令人不能喘息的程度。”③全文的開端便是“我想把臉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讓人看到我的哀傷。”這句話不在文中重復出現，成為了文章中潛在的脈絡，并將讀者帶進了“我”的故事中。整個故事的起因便是魔術師丈夫的車禍身亡，“我”決定去三山湖旅行。全文由六章組成。這個中篇小說串起了幾個人的生死故事：“我”的魔術師丈夫在意外中身亡，小食攤主老婆金秀誤診身亡，唱悲曲的陳紹純意外身亡，蔣百的礦難事故；云領母親因狂犬病而去世。

（一）偶然即必然

世間所有飲食男女紛紛逃脫了不了自然的法則，世間萬物都是由出生將走向死亡。故事中的主人公們同樣如此，只是他們的死亡故事多了些偶然性。“我”的魔術師丈夫在深夜被“瘸腿老驢”給撞倒身亡，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一場車禍，正是由于農民在尿的催促和夜色的掩護下騎得飛快，才造成了這場悲劇。小攤主的老婆金秀得了痢疾，去個體診所打點滴，因為青霉素過敏而死亡。經歷過死亡、“文革”都活下來的教師陳紹純，竟然被自己的畫框給砸死。云領的媽媽的去世充滿了偶然性，但是偶然中包含著必然：人的命運充滿無數的不確定性，充斥著各種偶然，但是死亡終究是所有人的歸宿。

（二）向死而生

雖然遲子建在這篇文章中有大量描寫著死亡，然而生命的輪回，向死而生的價值觀卻在文中展現出來。魔術師被推進火化爐的那一瞬間，“我”的乞求并沒有將他變活，在回陽巷的畫店中，聽著陳紹純唱的悲歌中，卻看見了我的魔術師。，七月十五那晚，“我”為魔術師放荷花燈后，當“我”回到旅館中，聽到剃須刀的盒子里發出撲簇簇的聲音，打開一看，竟然是一只蝴蝶，“它像精靈一樣從里面飛旋而出！它扇動著湖藍色的翅膀，悠然地環繞著我轉了一圈，然后無聲地落在我右手的無名指上，仿佛要為我戴上一枚藍寶石的戒指。”④這么美的結局不僅讓我們看到了“我”的丈夫的不舍與愛，也暗示了一個死亡生命的新生，。遲子建在文章的結尾給了我們希望：死亡不是終結，而是一個新的開始。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一文中有太多的死亡，太多的無奈，每一個故事都讓我們落淚，從頭至尾的感傷讓我們對文中每一個人物心生憐憫。遲子建在經歷喪夫之痛后，寫出的這篇文章更是飽含深情，文中“我”的心聲更像是作者在描寫真實的自己，寫自己是如何走過那段痛苦、暗無天日的日子，如何由不相信到一點點接受現實。在完成《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時，遲子建接受采訪曾說道：“在寫完《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時，我覺得已經化解了命運的不公，寫完后就解脫了。它是我所有的作品中，最接近我真實生活的一部。在寫作中，我放下了這一段痛苦的經歷。”⑤遲子建將自己的真實情感融入其中，帶著悲痛去創作，并在創作中逐漸走出。

二、《向著白夜旅行》

《向著白夜旅行》，文中的馬孔多早已在車禍中去世，陪伴“我”旅行的正是馬孔多的靈魂。全文分為七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兩封關懷來信；第二部分：馬孔多拒絕上船；第三部分：逃離目擊現場；第四部分：遭遇漂流隊；第五部分：永別的白夜；第六部分：命案的結局和呼瑪沉船；第七部分：又兩封關懷來信。全文故事環環相扣，前文的故事又為后文層層揭開事的“面紗”而埋下伏筆。與眾不同的文風，故事中充斥著死亡，不舍，眷戀……與幽靈共赴愛情盟約的故事，運用了想象與夸張，誠然，是遲子建浪漫化書寫的創新之舉。

（一）“奇怪”的生與死

文章從一開始便告訴我們，時間是六月二十一日，中間的篇幅中也不時插入準確的時間，一直到文章的結尾七月三日凌晨五時，準確地時間增加了文章的可信度。始終陪伴著“我”的正是丈夫馬孔多，一個花心又專情的男人。然而文中卻又多種暗示了馬孔多不被人們看見。我和馬孔多乘火車旅行時，乘務員看不見他，同乘的旅伴對我示以怪異的目光。在汽車上，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看不加他，但是當我“訓斥”馬孔多的時候，旅客們充滿同情的望著我。榮興清真飯館里的老板娘秋棠看不見馬孔多，就連我們共同的朋友西旸也看不見馬孔多。直到“我”和馬孔多一起去北極村的一個敬老院時，一個八十七歲的老人說道：“我怎么看你不太清，看你媳婦卻看的清清楚楚？你閃來閃去，走了魂似的。”馬孔多嚇得白了臉，我也陡然恐懼起來。⑥直到在北極村時，午夜時分天黑了，馬孔多不見了，當他再次回到“我”的身邊時，告訴我，死去的秋棠要和他一起遠行。這篇文章里充滿了死亡與感傷。遲子建對待死亡的態度便是：生命可以以任何一種方式結束，既然如此，平靜的死去和被人謀殺其終極意義不是一致的嗎？

（二）故事中的生與死

文章的一開始便是“我”接到了兩封與眾不同的來信，馬孔多猝然破門而入，我決定同馬孔多一起到漠河去看白夜，履行愛情承諾的旅行。我們不停的輾轉，這一路旅行的過程中，“我”和馬孔多經歷了許多奇怪的事情：人們看不見馬孔多，卻同情的看著“我”。馬孔多拒絕在呼瑪乘私人的運煤船，事實證明這艘船在幾日之后沉沒了，馬孔多目擊了榮興清真飯館老板娘秋棠被殺的全過程。最終在北極村，馬孔多告訴我，秋棠要和他一起遠行。當到“我”回到哈爾濱后，接到的兩封信才讓我接受了馬孔多去世的事實。前文埋下的伏筆在文章的結尾一一解開，所有的故事前后呼應。多情又執著的幽靈馬孔多，用自己的方式陪伴著“我”完成了旅行，并且使“我”一點點的接受他離開的事實。遲子建用這種充滿“魔幻”浪漫主義的方式超越了苦難，將這部濃郁感傷的作品畫上了句號。

海德格爾曾說過：“日常生活就是在生和死之間的存在。”⑦在遲子建的筆下，不論是《世界上所有夜晚》中“超越自我”的浪漫主義，還是《向著白夜旅行》中充滿神秘“魔幻”的浪漫主義，兩部作品滿懷感傷，體驗與領悟生死并存，最終超越于生死，獲得新生。

注釋：

①遲子建.假如魚也生有翅膀[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05.

②遲子建.瘋人院的小磨盤[M].北京：新世紀出版社，2002.

③蔣子丹.當悲的水流經慈的河—《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及其他[J].讀書，2005（10）.

④遲子建.日落碗窯[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9.

⑤王薇薇.遲子建.為生命的感受去寫作—遲子建訪談錄[J].作品，2007（08）.

⑥遲子建.格里格海的細雨黃昏[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03.

⑦馬丁﹒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M].北京：三聯書店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