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無非看誰成繭

夕薇

一

人總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微博上的花花世界讓我艷羨不已，最近常關注的就是段琳。

琳瑯滿目的照片，大多是關于派對的，有學生裝扮聚會、西部斗牛士主題聚會、清宮裝扮派對、僵尸主題派對、慈善晚宴等等，每張派對圖片都讓人心動不已。派對圖片中還有不少地方的山川秀麗美景，以及各種酒店的內設圖片和居住體驗。

作為一個工程項目經理，每天面對的就是磚頭和工人，頂多在招待客戶的時候與小姐們有歡樂的互動，根本沒機會接觸繽紛的派對生活。段琳的微博，啟動了我對另一個世界的好奇心。

通過私信，我認識了段琳，她說她是派對策劃，游移在中國的每個城市，在不同人中周旋，只為了討一口飯吃，其實也沒那么光鮮。而我又何嘗不是這樣？項目結束之后又得奔向另一個地方，即使賺的錢再多又怎么樣？

雖然隔著網絡，我對段琳的好感卻有增無減，讓我產生巨大好奇心的還有她微博里面的派對圖片，段琳說如果我的城市有活動，說不定還能給我介紹參加，我一個勁地說好好好。

二

與段琳真正認識，從網絡走到現實中，是在三個月之后。此時段琳和我就像是老朋友一般，沒有多少陌生感，但是當我見到她學生模樣的時候著實被嚇到了，在我的想象中她如果不是濃妝艷抹的女子，至少應該是雷厲風行的成熟女子，而真相往往總讓人大吃一驚。這么干凈的女子，怎么在眾多名流、富商之間游刃有余？

她去天津路過我這兒，本著盡地主之誼的職責，我主動提出請她吃飯。

我說：看你樣子就是個念書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派對策劃的。

她很認真地回答：我看你也就是個工地上做施工的，沒想到還是項目經理。

她說：“干我們這行的，知識涉獵面必須得廣，每個主題派對從設計到布置，還有邀請人員名單，每個環節都要把握好。當前最熱衷開派對的是閑錢比較多正事比較少的富二代們，時不時想出各種創意，得根據他們的要求去做。干這行壓力也大，別人的世界都是非富即貴，自己雖然每天都接觸這樣的生活，但收工后還是得回家徒四壁的出租屋?！?/p>

“下個月在上海我們有一個森林派對，你要是想來我給你安排?！?/p>

“參加派對的都應該是熟人吧，我這么突兀去，行嗎？”

“怎么不行？瞧你那副膽小樣！”她的嘲笑讓我竟然半點厭惡也沒有，反手握住她的手說：“我裝的可是熊心豹子膽，膽大的事我也做得出。”

段琳抽離手掌的速度不緊不慢，嫩滑的皮膚從我掌間溜過。

三

參加森林派對那晚，段琳盛裝打扮，還專程給我準備了西裝。我一看質地就知道價格不菲，問哪兒來的。段琳附在耳邊狠狠說了句，當然是租的。

她囑咐我聚會上千萬別出烏龍，這派對是她姐妹弄的，帶個人進去也是給面子，千萬不能砸了別人的飯碗。我信誓旦旦地保證，內心卻已有野馬奔騰。

都是些富商之流，隨便得罪一個這輩子就別想翻身。在進入派對場所之前，段琳又囑咐了我一次。我也沒那么笨，這些人估計我窮極一生也配不上，觀賞一下還是可以的。想我年薪二十萬，參加這種富人的派對，還是短人一截。

派對以森林為主題裝扮，穿插的節目有森林童話、月光曲演奏……讓人心曠神怡。三兩結群，舉杯歡飲，大多人互相認識。偶爾也有人上來搭訕，糊弄糊弄便也沒人再深究我的背景。

一回頭就看見段琳和一個高富帥正喝著交杯酒，他的手還順勢搭在了她肩上。她笑著靠近了些，與他來了個大擁抱，隨即從他懷中掙脫。我緩了口氣：段琳鐵定是見慣了這樣的事，所以才能從容不迫。

派對還沒結束，我就拉著段琳提前離場。事實證明，這樣的場合，不適合我。

過了些日子，我以感謝為由給段琳定制了一套首飾，感謝她帶我領略了另一個世界的風景。她沒收，說是舉手之勞，不求酬勞。

說句心里話，那只是我追求她的一個小伎倆，遭了拒絕，我心里堵得慌。

我們一直保持著電話聯系，一般都是我說她聽。對著工地上悶頭干活的工友們，我實在沒有多余的話講，但對著段琳，總有講不完的話。

后來，她說她要常駐天津，邀我去玩。我說好，很快就來。

剛好，我手頭的工程將要結束，總公司還有兩個項目可以接手，一個在湖南，一個在天津。

我毫不猶豫選擇了天津。

我給段琳發了條短信：怪大叔要入駐天津了，擺駕。

她也回了短信：接旨，奉迎。

四

段琳沒再帶我去參加過派對，她說她累了，不再接那么高級的活，現在做的都是些小型的商業聚會，比如某個品牌發布會后的聚會，或者為某品牌在酒吧宣傳。

“接商業派對總比那些私人的高檔聚會要簡單?！倍瘟諓瀽灥卣f，“也不會有那么復雜的人際關系?！蔽腋杏X段琳變了，從前是個清純無雜質的女生，而現在的她，宛若孤傲綻放在夜里的美艷玫瑰，被黑暗包圍著沒有安全感。

真正讀到她的絕望是在她舉辦的一場服裝發布酒會上，來參加的大多是訂貨商。他們把段琳認作是服裝公司的人，使勁灌酒，她電話求助我的時候，說話已經有些含混。

我趕到酒會，發現段琳捂著嘴從衛生間走出來，臉漲得通紅，走路搖搖晃晃。

我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擔心地問：“你就不怕壞人占你便宜嗎，喝這么多酒？”

“想拿報酬就不能得罪各位老板?！倍瘟兆炖锿鲁鲂販氐臐駳?。

段琳那天晚上講了很多話。她說，她不是個好女人，所以不指望能找到好男人。她說，她想要一個家，真正的家。明明是酒后胡言，聽著卻讓人分外心疼。

她醉得一塌糊涂，被我抬回家后也不老實，一直瞎吼瞎鬧。我想用冷水給她擦臉清醒可她纏上我的身子就是猛吻。隨著她的氣息，我整個身子陷落在床上。

我倆的關系沒有因為那晚有任何改變。段琳碰上什么麻煩還會找我幫忙，但我心里的疙瘩卻一天比一天大。正人君子二十八年，我從未與非正常意識下的女人發生過關系。

她依舊起早貪黑地做著所謂的公關工作，對于我想要提出補償卻不給一點回應。她說，那事并非我一人責任，所以不要再提，順其自然。

這是情債，必須得還。

“段琳，你不是說想要家嗎？讓我給你一個家吧！”我說。

我給她的卡里打了六十萬元，希望她付清看中房子的首付。

“我考慮考慮。”她眼神里似乎有閃躲，我當時以為她是害羞，后來才知道不是。

五

讓我真正清醒的事是她的失蹤，找她工作的單位也聯系不到。我認識的她的兩三個朋友也只是泛泛之交，根本找不著她人。

她的微博也只更新到醉酒前一天。

我不是土豪，損失幾十萬不可能當沒發生，但想到報警也頭疼，是我傻傻地要將錢送給她，從始至終她未說過一個要字。

有太多疑問沒法解釋，那些日子，我活得像個傻瓜。當我完全處于崩潰沮喪的狀態時，賬戶上忽然出現四十五萬元，是段琳轉來的，她帶走了十五萬元。

伴隨巨款回歸的同時，回歸的還有真相。微博上有個網友私信我，問我是不是被騙了，還發了個鏈接地址。

點開鏈接后，才知道屬于段琳微博里的一切都是假象，是謊言。鏈接地址里顯示的微博，與段琳的信息幾乎完全一樣，但是比段琳的資訊更全更鮮活。段琳去天津以后，更新的微博就偏離了原博主的內容，原來段琳是假冒的。

然而，所有被騙的人，有經濟損失的卻只有我一人。

我是什么時候開始入了段琳的圈套？從我第一次請她吃飯，還是從我第一次找她搭訕，或者說她開微博就是為了圈錢？

但至少我不算被騙，我是心甘情愿。后來的日子，我悶頭在工地上干活。我以為是我策劃了愛情，到頭來卻不過是一個配角，只當是為自己的無知和作繭自縛買個教訓，盡付笑談。

我也忘了具體哪天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她說，謝謝你讓我完成留學夢，欠下的債我一定還，不過需要時間。但無論我怎么撥打這個號碼，她都不予回應。

她是否歸還借款，其實我并不介意，因為這段感情讓我感受了另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也觸碰到了感情的溫柔。

尾聲

我再也沒有見過段琳，以至于賬戶上忽然出現三萬元現金的時候，我也沒有想到是她。

此時，我的身邊已經有了個溫柔的妻子。她提醒我，是不是以前幫助過別人？我才想起段琳。

那一段荒唐的情事里，我像是一條渴望成蝶的繭，雖然最終沒有華麗蛻變，也算懂得了一些事，不去想被感情籠罩的假象。

雖然三萬元的匯款只是那筆錢的五分之一，但我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喜悅。

也是在那天，我悄悄地將書柜里藏著的段琳照片全數銷毀。抹去有關她的痕跡，無愛無恨，云淡風輕。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