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神仙伴侶

紀偉

趙元任，江蘇武進（今常州）人，1892年生于天津，1929年6月底被中央研究院聘為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兼語言組主任，同時兼任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講師，授“音韻學”等課程，1938年起在美國任教，是中國現代語言和現代音樂學先驅。

1920年，趙元任從美國哈佛大學獲哲學博士學位回到清華大學任教，經友人介紹認識了出身皖南名門望族的楊步偉女士。楊步偉自幼反對封建禮教，不肯纏足，并大膽拒絕了父母為她包辦的婚姻，孤身跑到上海讀書。1919年，全國掀起反帝和反封建的革命浪潮，楊步偉也參加了這場運動。當時安徽督軍兼一、四兩方面軍軍長柏文蔚，要為500人的女子北伐隊辦一所崇實學校，特聘楊步偉擔綱校長之職。她毅然出任，領導學員學紡織、打絨繩、學刺繡、學救護……搞得轟轟烈烈。后來她留學日本，在東京帝國大學獲醫學博士學位。畢業后，她在北京絨線胡同和友人合開了一所“森仁婦產科醫院”，開創婦女創業風氣之先。

趙元任在眾多的追求者中慧眼識金，一眼認定了大他3歲的楊步偉。1921年，有情人終成眷屬。

當時憑他倆的家庭關系、社會地位和經濟實力，婚禮本應辦得排場和體面。但他們不想遵循舊的婚姻制度和習慣，于是先到中山公園當年定情的地方照了張相，再向親友發了一份通知書，聲明概不收禮。然后，他們把好友胡適和楊步偉在醫院工作時的同事朱征請到家中，由楊步偉掌勺，做了四碟四碗家常菜，宴請了這兩位證婚人。然后，趙元任從抽屜里取出結婚證書，新郎新娘先簽了名，接著兩位證婚人也簽了名。為了合法化，結婚證書上還貼了四角錢印花稅，就這樣完成了簡單而浪漫的婚禮。

婚后，楊步偉舍棄專業，全心支持丈夫的事業，跟隨趙元任先后到劍橋、清華、耶魯、哈佛大學講學。楊步偉是閑不住的人，終身熱心公益事業。趙家人好客，譽滿清華。趙老在清華園任教的4年間，每逢節假日，不僅校內來客不斷，從市里來訪的人也很多。為了能使客人品嘗到更多地方風味的菜肴和點心，趙太太就和清華幾個教授夫人商量，在清華園大門外的小橋邊整修了三間小房，合辦了一個飯館，并從東城五芳齋請了一個廚師。飯館門上貼了一副對聯：“小橋流水三間屋，食社春風滿座人?！遍_張那天，幾位教授夫人都去幫忙。哪知頭一天就來了200人，不到兩個小時，就把事先備好的菜吃得精光。開張兩個月，400多元的本錢就為請客墊光了。

1938年，趙老一家定居美國。數十年來，他們的家一直是清華留美學生的“接待站”。中國著名科學家周培源、錢學森等早期赴美留學的學者，都是趙府的座上客。人們到了趙家總有一種賓至如歸的親切感。趙太太不僅好客，而且燒得一手淮揚名菜，她曾編了一本《中國烹調》，在美國暢銷不衰。

多年前，有位在美國的記者到趙家訪問，稱贊趙老夫婦是一對神仙伴侶。楊步偉說：“我們爭爭吵吵六十多年，但也和和睦睦共度了大半個世紀?！睋私馑麄兊呐笥颜f，他倆情投意合，但個性卻不盡相同。趙元任性格淳厚，重道德，富涵養，不多言，對人和藹可親，說話風趣、幽默，凡事三思而行。楊步偉豪爽果斷，心直口快，熱心助人，想干的事決不終止。他們六十多年生活在一起，相親相愛，相敬如賓，數十年如一日。

1971年6月1日是趙元任、楊步偉的金婚之日，門生故舊在舊金山“四海酒家”為他們舉觴慶祝。楊步偉當場賦詩一首：“吵吵鬧鬧五十年，人人都說好姻緣。元任今生欠我業，顛倒陰陽再團圓?！壁w元任也即興和詩一首：“陰陽顛倒又團圓，猶似當年蜜蜜甜。男女平權新世紀，同偕造福為人間?！?/p>

1973年6月，他們伉儷做了闊別故土后的首次大陸游。周總理、郭沫若、竺可楨等會見了他們。在周恩來總理長達3小時的親切接見過程中，楊步偉充當了主要角色。趙元任對周總理詼諧地說：“她既是我的內務部長，又是我的外交部長?！睂Ψ蛉说膿磹壑?，溢于言表。

1981年3月1日，楊步偉在美國病逝。趙元任悲痛之余給友人寫信說：“韻卿去世，一時精神混亂，借住小女汝蘭處，暫不愿回柏克萊，今后再也不能說回‘家了?！睕]有了楊步偉的地方，就再也沒有家了。

一年之后，1982年1月，趙元任離世。

一對神仙伴侶，抒寫了一段經久傳頌的愛情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