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私的“利己主義者”

冀曉楠

摘 要：1144年由圣德尼修道院院長絮熱主持重建的圣德尼教堂被視為中世紀第一座哥特式建筑。絮熱運用了大量金銀、珍貴珠寶以及彩色玻璃裝飾教堂，被認為是滿足個人物質欲望以及“利己主義”的體現(xiàn)。事實上，絮熱此舉是提高圣德尼教堂的聲譽、真正將個人抱負和圣德尼修道院的利益融為一體的無私體現(xiàn)。

關鍵詞：圣德尼教堂；絮熱；物質；“利己主義”；無私

法國圣德尼修道院教堂（St-Denis）是圣德尼教堂的前身，它的名字來源于法國一位基督教的使徒——圣德尼，他是羅馬派往法國的七位主教之一，也是巴黎的第一位主教。圣德尼修道院在法蘭克一直享有極高的地位，754年查理曼大帝在圣德尼修道院加冕為法蘭克國王，而他的孫子、禿頭查理（Emperor Charles the Bald）以及眾多法蘭克和墨洛溫王朝（Merovingian）的王室都埋葬在這里。圣德尼修道院教堂逐漸變成法國真正的宗教中心，同時也成為王室權威的象征。

1137～1144年間，圣德尼修道院院長絮熱（Abbot Suger）先后對教堂西立面以及唱詩堂進行了重建。隨著1144年新唱詩堂的獻祭，標志著中世紀第一座哥特式建筑的誕生。絮熱在教堂的重建中運用了大量貴金屬以及珍稀珠寶加以裝飾，因此也帶來眾多矚目與爭議。

圣德尼修道院院長絮熱對各種可以想見形式的光彩和美有著毫不掩飾的熱愛，他將教堂中布滿黃金、寶石、珍珠等奢華飾品，顯得金光熠熠，富麗堂皇。絮熱曾留下一部珍貴的手稿，美國學者潘諾夫斯基（Erwin Panofsky）于20世紀中葉將其拉丁文手稿譯為英文出版，幫助我們還原了絮熱重建圣德尼教堂時的盛況。

絮熱在手稿中有大量關于珍寶的描寫：圣德尼教堂中擺放了鑲嵌有紅鋯石、綠寶石和其他珍貴珠寶的黃金大燭臺；裝飾有寶石、珍珠的黃金圣餐杯；黃金主祭壇上鑲嵌滿了肉紅玉髓、黃玉、碧玉、貴橄欖石、縞瑪瑙、綠寶石、藍寶石以及紅寶石和祖母綠……絮熱驕傲地宣稱沒有一種珍寶在圣德尼教堂中缺席。[1]當然最珍貴的莫過于黃金大十字架，為了修建這座大十字架，絮熱派人從各地尋找最珍稀的珍珠和寶石，甚至找到已逝亨利國王所收藏的珍寶。他還從不同地區(qū)召集了最有經驗的手工匠人，耗時兩年才最終打造完成，可以想見這座黃金十字架是多么輝煌壯麗。

圣德尼教堂中還有一種特別的奢侈品——彩色玻璃窗。絮熱在手稿中記錄如下：

現(xiàn)在這些窗戶有著相當高的價值，一方面由于它們良好的完成度，另一方面也由于彩繪玻璃和藍寶石玻璃巨額的花費。我們任命一位官方大師級匠人負責這些窗戶的保護及修繕。還有一個熟練的金匠負責金銀飾物的保護與修繕。他們除了獲得津貼和額定工資之外，還將獲得來自祭壇的硬幣以及同胞倉庫中的面粉。當然他們也絕不能忽視照看藝術品的責任。[1]

在中世紀禁欲主義盛行的年代，絮熱對圣德尼教堂的奢華裝飾顯然違反了禁欲主義的原則，也因此受到了西多會修士圣伯爾納（St. Bernard）的厲聲反對，圣伯爾納甚至將圣德尼教堂戲稱為“伏爾甘的作坊”（Workshop of Vulcan）。①圣伯爾納認為除了木質的耶穌受難像，所有具有人物形象的繪畫和雕塑都是不容許的；寶石、珍珠、黃金和絲綢也都被禁止使用；祭服必須使用亞麻或者混紡粗布制成的，燭臺和香爐要用鐵制的；只有圣餐杯可以是銀質或鍍金的。[1]顯然絮熱并沒有聽從圣伯爾納的建議，反而要求把在他管理下那些華麗的法衣、祭壇器皿于紀念日上在教堂展出，公然對抗反對者。

絮熱所重建的圣德尼教堂向我們呈現(xiàn)了一幅金光閃閃、輝煌奢華的圖景，也顯示出他對物質的極度渴求。那么絮熱對物質近乎瘋狂的追求是否僅僅為了滿足個人虛榮、是極端利己主義的體現(xiàn)呢？這要結合絮熱的經歷具體分析。

1081年，絮熱出生于一個貧苦的家庭，他的父母都是十分貧窮、地位低下的人。他9歲就到了圣德尼修道院生活，雖然絮熱出身卑微，但他并不自怨自艾，而是異常感激圣德尼修道院的收留。從1122年起直到1151去世絮熱一直擔任圣德尼修道院院長，在此期間他獲得了極高的政治地位及領土財富。第二次十字軍東征前，絮熱被路易七世任命攝政法國，同時他還是兩位法國國王的“忠實顧問”，甚至被稱為法國君主制之父。

從擔任圣德尼修道院院長開始，絮熱就一直在扮演者王室和教會之間的調解人的角色。因為絮熱的愿望就是“既要加強法國王權的力量，又要提高圣德尼修道院的地位”，[1]絮熱為此也付出了不懈的努力。他多次憑借自己的聰敏和能力化解危機矛盾，對維護國內和平起到了重大的作用。鑒于絮熱的突出貢獻，圣德尼修道院獲得了大量皇室捐贈和特權，同時絮熱還不斷收斂私人捐獻，擴大和修繕修道院的外部領地，為圣德尼修道院的重建打下了堅實基礎。

絮熱曾因他的大十字架尚未嵌滿寶石和珍珠而深感遺憾，另外使他十分失望的是只能在神圣殉道者的墓上裝鍍金的飾物而非純金飾物。絮熱的以下這段話或許能給予我們答案：“因為我們這些最為不幸的人們認為，用我們所能找到的最寶貴的物質來保護這些崇高圣者的最圣潔的骨灰是值得的——這些圣者就像太陽一樣閃閃發(fā)光，他們侍奉著全能的上帝。”因此，絮熱對物質的追求并非為了滿足個人虛榮，而是為了更好的侍奉上帝。

絮熱自己曾多次表達對圣德尼的感激“我就是一個乞丐，是上帝強有力的手把我從糞堆中提升起來”，“是圣德尼修道院用母親般的情感哺育他，在他步入易犯錯誤的青年時代，又扶持他走入正軌，當他長大成人時，它又賦予他強大的力量，而且讓他莊重的躋身于宗教和國家的王公之列”。[1]

因此絮熱的表現(xiàn)實為一種無私的“利己主義”，絮熱對修道院深切的感激之情讓他把自己當做修道院的養(yǎng)子，把他全部的精力和智慧都奉獻給修道院，真正地將個人抱負和圣德尼修道院的利益結合起來，絮熱之所以極力搜集珍貴的珠寶來裝飾圣德尼教堂正是為了圣德尼的榮耀。即使身為修道院院長，絮熱依然居住在狹小的住所中，說明這并非所謂的“利己主義”，而是絮熱恰恰完全做到了忘我與無私。

美國學者格蘭特（Lindy Grant）認為，絮熱“所做的一切都代表著圣人和修道院，他從沒讓能夠提高他們利益的、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機會溜走。絮熱為了他們鍛造、戰(zhàn)斗、建筑、書寫，計劃，祈禱，當他還是一個孩子被送到圣德尼起，直到六十年后他死去”。[2]絮熱盡己所能回報母親般的圣德尼修道院，他完全將個人抱負與圣德尼修道院的利益融為一體，甚至可以理解為絮熱的任何舉動追其根源都關乎圣德尼的榮耀。

作為第一座哥特式建筑的直接推動者與見證者，絮熱的行為必然受其成長經歷和思想性格的影響。但歸根結底絮熱所體現(xiàn)的是對宗教、圣德尼修道院乃至整個法蘭西的忠誠信仰與無私大愛。

注釋：①伏爾甘（Vulcan）是天神朱庇特之子，是羅馬神話中的火神，天生具有操控金屬的能力，諸神手中的神器幾乎都是由他打造。

參考文獻：

[1] Erwin Panofsky . Abbot Suger[M] . New Jersey and 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79：57-63，77，25，2，31.

[2] Lindy Grant . Abbot Suger of St-Denis[M] . New York：Addison Wesley Longman，1998：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