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芳 桂芳芳
當她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實現生育,非法代孕就成為一條無可奈何的路。
可丈夫突然去世,爺爺奶奶與她對簿公堂爭奪孩子的監護權,誰能勝出?
再婚夫婦定制龍鳳寶寶
圓夢背后危機四伏
老高夫婦的獨子高俊在經歷了兩段失敗的婚姻后,于2007年4月28日與同樣離婚的李琳登記結婚。此前高俊已育有一子一女,李琳未曾生育。婚后,李琳向丈夫透露自己患有不孕不育癥,主動提出希望撫養與丈夫有血緣關系的子女。但兩人求子心切,商量后決定鋌而走險,以找人代孕的方式“圓夢”。他們從網上找到一家代孕公司,購買了他人的卵子,并由高俊提供精子,通過體外授精聯合胚胎移植技術,委托另一名女性代孕分娩生育。雖然前后共花費了數十萬元,但高俊、李琳終于在2011年2月13日如愿獲得了一對可愛的龍鳳雙胞胎。兩名子女隨高俊、李琳共同生活近3年之久。
可是誰又能想到,這次代孕卻為以后的糾紛埋下了禍患。
猝然離世牽扯離奇身世
婆媳不惜對簿公堂
禍福無常,一家四口原本美滿幸福的生活隨著突如其來的變故而被打破。2014年2月,高俊因急性胰腺炎經搶救醫治無效突然離世。兩個孩子在失去父親后,繼續與李琳共同生活長達兩年。
然而有一天高俊父母發現,兒媳李琳并非孩子的親生母親。老人們這才知道,原來這對龍鳳胎是由非法代孕得來的。因此,高俊的父母和李琳之間因孩子撫養權問題產生了爭議,老高夫婦將李琳訴至法院。老高夫婦訴稱,兒子高俊是兩個孩子的生父,但李琳與孩子無親生血緣關系,故要求由其夫婦取得兩個孩子的監護權。為證明自己的撫養能力,老高夫婦還拿出了一份居住在美國的女兒出具的承諾,證明女兒愿意協助他們撫養兩個孩子。
李琳則堅決不同意老人的訴請,稱:“兩個孩子一直是我在撫養,應推定為我和高俊的婚生子女。如果無法認定為婚生子女,那他們自出生之日起便與我共同生活,亦形成事實收養關系。” 李琳的訴訟代理人也辯稱,如法院無法認定孩子為高俊與李琳的婚生子女或事實收養子女,那么在無法確定生母是否死亡或喪失監護能力的情況下,也應駁回原告老高夫婦要求成為監護人的訴訟請求。
案情復雜到底誰是贏家
結局撲朔眾說紛紜
一審審理中,法院委托權威機構進行DNA鑒定,結論為:不排除高俊父母與孩子之間存在祖孫親緣關系,可以排除李琳為孩子的生物學母親。2015年7月29日,一審以李琳與孩子之間欠缺法定的必備要件,未建立合法的收養關系,以及代孕行為本身不具合法性,李琳與孩子之間不構成擬制血親關系等為由,判決孩子由原告老高夫婦監護,李琳將孩子交由老高夫婦撫養。
一審判決后,李琳不服,委托律師向中院提起上訴。律師認為,孩子是李琳與高俊結婚后,由高俊與其他女性以代孕方式生育的子女,屬于締結婚姻關系后夫妻一方的非婚生子女。兩名孩子出生后,一直隨高俊、李琳夫婦共同生活近3年之久,高俊去世后又隨李琳共同生活達兩年,李琳與孩子已形成有撫養關系的繼父母子女關系,其權利義務適用《婚姻法》關于父母子女關系的規定。而作為祖父母的老高夫婦,監護順序在李琳之后,故其提起監護權主張不符合法律規定的條件。同時,從兒童最大利益原則考慮,由李琳取得監護權亦更有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最終,中院改判駁回老高夫婦的原審訴訟請求。二審判決幾乎全部采納了律師的代理意見,判決結果讓李琳喜極而泣。(本文案件中的人物均為化名)
一、代孕所生子女的法律地位如何認定?
代孕所生子女的親子關系認定具有一定的復雜性,關系到代孕目的的實現、各方當事人的利益、代孕所生子女的權益保護等。最高院1991年的復函以及最高院的指導案例確定,是否具有血緣關系不是判斷人工生育子女的法律地位的標準。在這一復函中,最終確定為孩子父親的人并非精子的提供者,而是孩子母親的丈夫。
本案中兩個孩子的出生與人工授精子女一樣,出生基于夫妻雙方的意愿,妻子一方并非卵子的提供者,卻有與孩子共同生活的事實,雖高俊、李琳得到孩子的手段并非為法律所允許,但在立法未有明確之前,并不能排除上訴人具有合法的母親身份的可能。
從世界各國的立法上來看,人工授精行為本身也經歷了從不合法到合法的過程。而關于人工授精子女的法律地位認定,也從單一地以血緣關系判斷演變為不將血緣關系作為判斷標準。隨著現代文明以及科學技術的發展,建立人類卵子庫滿足越來越多人的生育需求,也并非完全沒有可能,隨之而來的父母子女關系問題也是必然需要解決的。
二、撫養母親與代孕孩子之間是否成立擬制血親關系?
在我國,父母子女之間即使沒有血緣關系,法律仍然確定了其與血親相同的親子關系。由于此種血親非自然形成,而系依法律設定,故又稱為“準血親”或“法定血親”。我國《婚姻法》在區分直系姻親和擬制血親的繼父母子女關系時,是以是否存在撫養教育的事實作為衡量標準的。
李琳已完全將兩名孩子視為自己的子女,并履行了作為一名母親對孩子的撫養、保護、教育、照顧等諸項義務,故應認定雙方之間已形成有撫養關系的繼父母子女關系。這一擬制血親的繼父母子女關系一旦形成,并不因夫妻中生父母一方的死亡而解除,故高俊的死亡,并不能使李琳與兩名孩子之間已存在的有撫養關系的繼父母子女關系自然終止。
三、代孕所生子女的監護權如何認定?
世界各國關于監護權歸屬的學說主要有血統說、分娩說、契約目的說、子女最佳利益說。在1989年11月20日第43屆聯合國大會第25號決議通過的《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采用的是子女最佳利益說。為保護兒童權益,公約確立了4項基本原則:無歧視、兒童利益最大化、生存和發展權以及尊重兒童。
子女的利益分為精神利益和物質利益,也就是說父母對于子女的愛心屬于精神利益,父母對于子女提供的物質經濟利益屬于物質利益。大多數國家認定符合子女利益的標準過程中更為注重的是子女的精神利益,物質利益只不過是作為參考的條件。由此可見,子女最佳利益原則就是依據現有各方條件,經過綜合考量后,最終選擇最有利于子女成長及發展的條件。
非法代孕與人工授精所生子女有相似性。最高法院于1991年7月8日公布的《關于夫妻關系存續期間以人工授精所生子女的法律地位的復函》中明確規定:“在夫妻關系存續期間,雙方一致同意以人工授精所生子女應視為夫妻雙方的婚生子女,父母子女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適用婚姻法的有關規定。”
依據《民法通則》中的誠實信用原則和《婚姻法》保護子女權益原則可推斷出:只要夫妻雙方協議一致同意進行人工授精的,不論所生子女是否與父母具有血緣關系,均應視為夫妻雙方的婚生子女。因此,接受人工生殖的夫婦承擔隨之而來的身為人父人母的責任和義務。丈夫優先于供精者成為父親;妻子即分娩者優先于供卵者成為母親。此外,《民法通則》明文規定,只有在未成年人父母死亡或沒有監護能力的情況下,才能將其交由其他有能力的監護人監護,《婚姻法》第28條也規定了有負擔能力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對于父母已經死亡或父母無力撫養的未成年的孫子女、外孫子女,有撫養的義務。
在上文案例中,即使一審排除了上訴人的母親資格,但無法查明孩子的孕母及卵子提供者—無法查明不等于孕母或卵子提供者已然死亡或者喪失監護能力,在這種情況下,若是將孩子直接判決給祖父母也違反了法律規定。
四、本案中孩子的監護權歸屬應如何判斷?
非法代孕頗受爭議,但代孕所生子女當屬無辜,其合法權益理應得到法律保護。不管是婚生子女還是非婚生子女,是自然生育子女抑或是以人工生殖方式包括代孕方式所生子女,均應一視同仁。根據《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確立的兒童最大利益原則,本案確定監護權時,可以從雙方的撫養意愿、撫養能力及目前的生活環境等考慮,來劃定監護權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