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睿
留英碩士。喜歡寫字,看書,講故事。希望以“修行”的態度享受著生命中的每個細節,以“陪伴”的方式穿行在求助者的世界里。立志成為一個最會講故事的心理醫生。我已經等不及想講一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的故事”給你聽。或許,故事里的人是曾經的你,或者故事里的人是將來的你。或許,只是個故事,說的時候不曾有意……生命的路途中,難免會有悲痛愁苦,愿我以文字的形式出現在你的世界里,為你撐起一片心靈的棲息地。
這一次跟大家分享的故事,是一個基調悲傷的故事。
這是不到20歲的女孩子。她明確診斷為精神分裂癥,總出現幻覺和妄想。
初見這個女孩兒,是在住院部的病房里面,她穿著病號服,個子小小的,有一些嬰兒肥。跟她說話的時候,她有一些膽怯,偏暗色的臉上透著蒼白……
這是我記憶里最艱難的訪談,大段大段的沉默,大段大段的重復。她回避學校的事情,忘記了很多與同學相關的記憶……
和她談幾次之后,對她的印象依然僅僅是住院部醫生給我的初診資料:病史3年,家長描述為突然發病,出現幻覺和妄想。總覺得同學在她背后說她壞話,要傷害她……
有一天,我問她:“是不是你聽到了他們在罵你?可是你害怕,不敢說出來?”
她突然一愣,良久,點點頭。
我問她:“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看看我,很久之后才說:“你是醫生。”
我說:“你害怕我嗎?”
她搖搖頭,沒說話。
我問她:“你覺得這里安全嗎?”
她搖搖頭,然后又點點頭。我看出她的遲疑,她不能確定這里是否安全。
我又重申了一遍,“我是醫生,這里是醫院,我陪著你,你很安全。”
她點了點頭。
她緩緩地說:“他們罵我,他們一直在我耳邊罵我,罵得很難聽……”
后來她的媽媽告訴我,“我家女兒特別聽話,性格也內向,從來不和人打架。女兒發病的時候,突然就不上學了,我罵了她一通。她就在家里哭。幾天之后就出現行為異常了,自言自語,還傻笑。有一天她就跟我說,‘媽,他們說我不要臉……”
媽媽去了學校知道女孩兒因為性格內向,總被同學嘲笑。最開始的時候,只是幾個調皮的男生用腳絆她,起初她真的被絆倒過幾次。那時候不只是她被絆倒,還有很多同學都被絆倒,每次有同學被絆倒都會引起其他同學哄堂大笑。她慢慢地開始謹慎起來。這幾個調皮的同學看出她神經過敏,就從真的絆她到假裝絆她,她走路就更加緊張。再后來,她經過幾個同學的身邊,這幾個同學就在她身后吐口水,她的緊張表現得越明顯,同學們的笑聲就更大,更激烈……
對于一個內向,不懂得反抗的孩子來說,這或許就是一個劫難。這個“游戲”同時引起了更多人的興趣,有更多的人加入進來,最后變成了他們以捉弄這個女孩兒為樂。
媽媽了解完情況之后,異常地憤怒,人到中年的媽媽站在女兒的班級里,不知所措地大喊大叫了一通,然后帶著女兒哭著回家了。
可能捉弄她的同學并沒有想到他們“不經意”的玩笑會對這個女孩兒造成如果嚴重的傷害,他們只知道這個女孩兒每天都小心翼翼緊張兮兮,而她的母親也歇斯底里像一個“精神病”一樣。
很多次的談話之后,女孩兒終于愿意跟我說說她“聽到”的聲音。她總是聽到同學們的笑聲,想“使壞”的男同學竊竊私語的計劃,聽到在她后面吐口水的人“侮辱”的言語……
女孩兒達到了臨床治愈標準后,出院之前的一次訪談她問我:“醫生,我如何判斷我是幻聽,還是真的聽到了?我媽媽告訴我,所有的壞的聲音都是幻聽,并沒有人真的對我有惡意,真的是這樣嗎?”
她的問題讓我陷入了沉思,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問題。在我看來,所謂的惡意,只不過是孩子們年少輕狂、不懂事,調皮搗蛋的“非惡意”行為。他們如果知道結果可能是這樣,或許會收斂,或者這種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吧?
我問她:“如果你像媽媽說的那樣去想,感覺怎么樣呢?”女孩兒說:“我很難這樣去想,但是當我能這樣想的時候,那種聲音會小一些。”
我鼓勵她,“那就試著這樣想吧。”
很遺憾,因為距離等多種原因,這個女孩兒沒有繼續和我一起治療。再后來的電話回訪中得知她的狀態還可以,只是偶爾發病,依然在家中繼續治療……
我總是忍不住在想,如果更多的你們知道這種軟暴力的影響作用如此的嚴重,如果更多的你們知道如何規避這種軟暴力帶來的影響,那么結果會不會不是這樣的?一切會不會好一些?
關于軟暴力:軟暴力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它潛在的危害常常被忽視,甚至有時候會被界定為一種“習慣”。盡管家長、老師很少把軟暴力當回事兒,但語言傷害已成為校園的第一殺手。事實上,孩子的內心世界尚在建設中,心理發育沒有成熟,脆弱和敏感是普遍心理。軟暴力是對心靈和精神世界的毀壞,會使孩子日后產生焦慮癥、抑郁癥,反社會行為傾向的可能性會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