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為何敢保“AB團分子”唐天際

陽啟明 段亮彩

1930年10月中旬的一天，在位于江西吉安的紅22軍軍部的禁閉室里，一位個子高大、二十五六歲的紅軍軍官在憤怒地拍著門板，吼叫著：“放我出去，我不是AB團分子！我要見陳毅軍長！”

——他叫唐天際（1904-

1989，湖南安仁人，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曾任解放軍總后勤部副部長），時任紅22軍第60師師長。他真是AB團分子么？

所謂“AB團”，是1926年由江西省國民黨中的反共分子建起的一個反共組織，“AB”就是“反布爾什維克”（Anti-Bolshevik）的英文縮寫。為了防止敵特的滲入，1930年秋，駐扎在贛西的紅一方面軍開始在部隊中清查AB團分子。

但是隨著運動的發(fā)展，被抓的“反革命”越來越多，甚至一些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紅軍英雄竟也被保衛(wèi)部門當作AB團分子抓走了。

當時，保衛(wèi)部門的權(quán)力很大。他們只憑一封檢舉信或告密者的一句話，不通過部隊領(lǐng)導(dǎo)，就可以直接把人抓起來。只要有一人被抓，與這個人接近的同志都要受到懷疑，接受審查。

肅反運動的無限擴大化，更助長了保衛(wèi)部門不問青紅皂白，胡抓亂打的歪風。保衛(wèi)部門對這些抓起來的所謂AB團分子，實行嚴刑逼供，根本不允許申辯。通常不經(jīng)過認真調(diào)查，就被處決了。據(jù)資料介紹，當時不足5萬人的紅一方面軍有4000多名紅軍將士被當作AB團分子錯誤殺害，其中包括50多名師團級干部。一時間，紅軍內(nèi)部陰云密布，人心惶惶。

唐天際作為一名紅軍中層領(lǐng)導(dǎo)，他對在紅軍內(nèi)部開展肅反運動開始是積極贊成的。他想，紅軍不斷補充擴大，難免泥沙俱下，魚龍混雜，開展打AB團，肅清混進來的反革命是應(yīng)該的和必要的。

但是，隨著斗爭一天比一天擴大，唐天際看到不少將士被屈抓、冤殺，心里真不是個滋味。于是，在師部的黨小組會上，唐天際把憋了好久的心里話說了出來：“哪來這么多的AB團？我就不相信有這么多的反革命。”

對組織敞開心扉，傾吐自己的想法，這本來是對每個共產(chǎn)黨員的基本要求。誰知這幾句話竟成了唐天際“秘密召開AB團分子會，并為AB團分子鳴冤叫屈”的“罪證”！

會后的第二天，軍保衛(wèi)部門就把唐天際關(guān)進了禁閉室，進行隔離審查。

當時，紅22軍軍長是陳毅。唐天際被抓這天，不巧陳毅因事外出了。唐天際關(guān)進禁閉室的第二天，陳毅回來，聽說第60師師長唐天際召開AB團分子會，已被抓起來關(guān)進禁閉室，大吃一驚！但他根本就不相信唐天際真的召集了AB團分子開會。因為他對唐天際的為人非常清楚——

唐天際先后參加了北伐和南昌起義、湘南起義。1928年4月，身為安仁縣蘇維埃主席和安仁農(nóng)軍司令的他隨朱德率領(lǐng)的湘南起義部隊上了井岡山。紅四軍成立后，唐天際先后擔任連黨代表、營黨代表、紅50團團長、60師師長等職。

唐天際作戰(zhàn)機智勇敢，經(jīng)常親率突擊隊沖鋒陷陣，多次身負重傷。這樣一個忠于黨、忠于革命事業(yè)的好同志，要說他是AB團分子，陳毅就是打死也不相信！

而且兩人雖相處才兩年時間，但交情匪淺。因為唐天際不僅會做政治思想工作、會帶兵打仗，還會寫詩、下棋，所以在井岡山期間，陳毅與唐天際這對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自然又成了文友和棋友。戰(zhàn)斗的間隙，他倆時常聚在一塊切磋詩詞或棋藝。其實，唐天際的名字也是陳毅在井岡山時給改的呢。

唐天際原名“唐天濟”，陳毅說，“天濟”這名字帶點封建色彩和救世主的味道，不如改“濟”為“際”，并意味深長地說，我們共產(chǎn)黨人是無產(chǎn)階級國際主義者，要有天空般廣闊的胸懷，我們不僅要解放自己，還要解放全中國，直到解放全人類——名字雖只改了一個字，但意境卻截然不同了，唐天際當然是欣然接受。

——基于以上種種原因，陳毅決定親自過問這個案子。

當天下午，陳毅到60師唐天際所在的黨小組進行調(diào)查。結(jié)果證明，唐天際那天開的黨小組會，是正常的黨支部的組織生活會，并不是什么AB團分子會。

晚飯后，陳毅通知保衛(wèi)部門的干部到他的辦公室開會。

會上，陳毅用濃濃的四川話說：“唐天際在黨小組會上講了一句‘不相信有這么多反革命，不相信有這么多AB團分子的話，你們就把他抓起來，這是不是太草率、太武斷了一點？我們辦事情要調(diào)查研究，實事求是。不要捕風捉影，不要亂扣帽子。這是要影響團結(jié)，影響戰(zhàn)斗力，影響黨在群眾中的威信的。我了解唐天際，他是啥子AB團分子啊？我們可不能冤枉一個好同志！”

保衛(wèi)科科長仍不愿罷手，強詞奪理地說：“人心是會變的呀！”

陳毅忍不住一巴掌“啪”地拍在桌上，斬釘截鐵地說：“人心是會變，但唐天際只會變得對黨更忠誠，對革命更堅定，我陳毅愿以自己項上人頭擔保——如果日后他唐天際真的叛變投敵，你們槍斃我好了！”

懾于陳毅的威力，會后，保衛(wèi)科的同志立刻釋放了唐天際。

此后，每每談起這段往事，唐天際總是感慨地說：“在當時那種極為敏感的政治環(huán)境下，要不是陳毅仗義相救，我性命難保——陳毅是我唐天際的救命恩人哪！”也正因為如此，陳毅在“文革”受到錯誤批判時，唐天際為他鳴不平，結(jié)果也受到批判并下放勞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