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晚及其他 [組詩]

鄭天然

一紙煙波

許是江南煙雨尚淺，西子回眸

出家的人曾憶少年俠氣

五里長堤掩映，我眼前分明

你凌波而來，說話吞吐混沌

東風三月尚遠，開落的紅蓮尚殘

有人似在等一場相逢

翩翩或窈窕，總是融化磐石

劍氣換一曲清笛

我拿“雖千萬人吾往矣”換句“處處回頭

盡堪戀”

青石向晚

客子卸了偽裝淺吟低唱

“江海一別，幾許煙波”

留我，算了過客

浮塵姻緣

走到這個時候

有的人相遇，而我們說起離別

時光交錯

也會偶爾回放過去的日子

遙遠，天真，輕易就得到了滿足

那時的我們很難說出愛這個字

詞語在星空下飄蕩，比時間更溫柔

浪漫蔓延了一整個夏天

黎明吞吐北上廣的距離，你說過愛我

漸漸生活變得綿密

想象也可以充滿全部空虛

黑暗如暮色來臨，正值安靜

氣溫驟降，計劃書再翻開

很久很久以前的夜晚，筆下熙熙攘攘

夜市繁華而喧囂，一對情人走過

度假，許以溫柔的擁抱

靜靜穿過秦淮河畔的街燈

曾是我想走過的地方，說與你聽

頭頂嵌滿星辰，月光流離

你坐在臺階上如水暈開

風投過情話

比佛前的竹簽更能驚醒我

浮塵閃爍，在那個開光的世界里

所有人都義無反顧，即便

不說分手，也不懂姻緣

還未到垂垂老矣，圍坐爐旁

擁著一張毯子細數年輕時的過往

雪下過花甲之年的皺紋和駝背

吞吐冰凍的季節

還沒有面對失去的勇氣

我說著愛你

歸去來兮

北方固不算舊鄉

南來也只是客子

葉落雙飛

雨下得有些單薄

而我就這樣跨過了日界線

好像赴你與雪一場

在很遠很遠的日子里，我想過

很沉很沉的以后

你告訴我有片太陽花海

一口鍋，和一個蒸汽中的你

時間閑置在沙發上

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纏著距離

而有人在等，歸去來兮

冬天才剛剛陪著我們

風說：胡馬北依，越鳥南渡

歲月漸緩

我想過很多共同的畫面

春風又是一季

如開始時的你我

西子之畔，草木青青

委頓的枯木映上安靜的水

又到了抽枝的時候

我說你要記得

來接我歸去

枯 眼

時間已經容不得我們再喝一杯了，潯陽

江頭

夜送客，客不成眠

就好像晚鐘敲得醒南枝的枯巢一樣

可是琵琶早就斷了啊，行舟無路

嗚呼，行舟無路

走到底，誰也不敢剝開死門的鐵銹

淚腺并不發達

也不必定要它擠出什么大道理來

動如參商

生如參商，去如參商

長江水包裹不住零下一度的冰冷，其中

被封起的記憶漸殘，空氣里彌漫著眼淚的

氣息

還未滑落，就接受了融合

消散在身邊一層，兩層，三層

代替隔開的溫柔

那時我還不敢去觸碰死亡的話題

直至病痛的雙手敲打神經

我就放了她走

親愛的，事實也容不得我們再焚一炷香了

聽說佛祖同樣悲憫酒徒

那就去放肆地悲傷一回，匪報也

每一片葉子獨自待很久，落下來

樹就放了她們走

重疊的棉被瑣細的網線

一直通到身體里，纏繞了這個夜晚的一整

個太陽

細語聽不見，撕扯著所有難以言表

又心領神會

嬉笑了盤時鐘

為了等鬧鈴沉默

我們的距離足夠遙遠，聲速傳得過慢

日界線維系著十一月中旬的雨水

沖刷著活著的人

遺留下的裂痕無處可補

斷章都收拾進柜子里鎖好

籬壁頹圮，已無人太息

我聽聞有人活著，就有人活著

而世界是我們最初和最后的愛

寄 晚

夏日黃昏微涼，瓜苗生得稀疏

你坐在樹下細數時間

流云向晚

預言著今夜的星星亮了幾朵

你說等到梅花開了，就是回家的季節

你總在路上想起玉米、小麥和一點遺憾

且去看看山河杳杳

我在無人的街上

也會想想你路過的樣子

等到陽光照進窗里，過往鋪了一地

你坐在沙發里細數時間

門前老院枯木抽芽柴開花

若得平安喜樂

不必早證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