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江湖 [組詩]

王德才

決 斗

為了一個女人

大柳樹下

兩個年輕俊朗的王子

準備決斗

為了在氣勢上壓倒對方

他們互相逼視

怒目相瞪——

怒目相瞪——

怒目——相瞪——

一瞪，就是二十年

當他們都要拔刀的時候

寶刀已經銹在鞘里

而那個女人

早已經嫁給了另一個王子

現在，她已經是三個小王子的

——母后

圓 月

有殺父之仇

有奪妻之恨

就有了決斗的時間、地點、人物

那把彎刀，就插在后背上

隨時都可能拔出來

亮出一截嚓啷啷的寒光

讓彎刀再長一點兒

再薄一點兒，再快一點兒

最好變成吹毛利刃

按照約定的時間、地點

兩個仇家晝夜兼程地趕路

見面，已經分外眼紅

當兩個仇家都需要無比鋒利的時候

后背上的彎刀，卻變成了圓月

而那枚圓月，笑著

讓拔刀的手握在了一起

又用寬厚的手掌，把紅紅的眼睛

撫出了淚……

道 兒

她說，我相中了鄰村的一個小伙子

小伙子什么都好，就是家里窮得叮當響

我的父母迫于威脅、迫于窮，說什么不

同意

給我許配了一個家里有錢的病秧子

病秧子說下月娶我，我不干就來搶

她說，那天夜里，一個土匪闖進我家

不要吃不要穿，不要馬不要鞍

不要錢不要命——只要我

把我搶去當老婆，當壓寨夫人

她說，土匪頭子跨出我家院門那一刻

我的父母呼天搶地大哭小號著

我表面連刨帶撓著，連哭帶喊著

心里卻滋滋的甜，一絲喜悅

攀著樹梢，掛在了月亮邊

她說，我到山上后，既是壓寨夫人

也是祖奶奶，吃香喝辣的由著我

大小嘍■都尊敬我，大當家的更是哄著我

我要咸他給咸，我要甜他給甜

她說，大當家的和我天天惦記我的父母

他派人到我家給我父母送錢送糧送衣物

父母不敢要，一個嘍■打了我父親一個嘴巴

回來后，大當家的打了嘍■十個嘴巴

他說，我的岳父大人你也敢動一個手指

她說，大當家的不搶貧來不搶苦

不搶老來不搶幼，不搶女來不搶哭

專搶貪官污吏、潑皮無賴、惡霸土財主

專搶那些吃人飯不干人事的王八蛋

她說，他有一副慈悲心腸

他見不得窮人的苦，見不得窮人的淚

經常接濟窮苦的老百姓

他也有一副鐵打的心腸

看見那些壞蛋絕不手軟

手起刀落，眼都不眨

噴身上血，擦都不擦

窮苦老百姓對他山呼萬歲

那些不可饒恕的壞蛋恨得牙根直癢

她說，他那時腳一跺地都顫

虎口都敢去拔牙

說一句，重千斤，吐口吐沫都是釘

不怕官府抓，不怕地痞無賴殺

他還真當成了大土匪頭子

當得有模有樣，還真不賴

可惜他好人無長壽，只活了六十八

六十八，我也知足了，我也把他夸

她說，土匪頭子就是我相中的那個小伙子

那年，我倆在大榆樹底下先是哭

后是笑，再后來想一齊死

再再后來，我想出來的道兒

讓他當土匪把我搶走

病秧子家絲毫不敢把我家咋樣

就是虧了我父母點

她說，那年我十九，今年我九十一

我寧可陪我相中的人走黑道兒

我也不陪一個病秧子走白道兒

說完，她笑得叮當山響、陽光燦爛……

刀 客

刀客，英勇

俠肝義膽

刀快，人也爽快

刀客聽說

老家父親被人謀害了

遂星夜兼程

返回老家，替父報仇

刀，在刀鞘里怒目圓睜

牙咬得嘎嘎響

當他見到鄉親們指認的仇人時

刀醒了

在要砍下去的時候

人也醒了

那是一個女人

終于，他沒有揮下他的手

鄉親們肯定是指認錯了

怎么會是女人呢

怎么會是噤若寒蟬的女人呢

刀，也無精打采地閉住了嘴

刀客，一生不欺負女人

刀客的刀從來不沾女人的血

刀客說：因為她是個女人

我決定不替父親報仇了

刀，在插入刀鞘的一瞬

發出一長串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