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謠 [組詩]

王子江

二月的孩子正趕在路上

二月的

懷里，緊抱著一座雪山，抱著

流云淡淡的天空，在人世間

借風走路，

靠寒說話。

二月的

運勢，落在冬的末梢，落在

春節的結尾，在掛歷上

以短來說明，

用閑來概括。

二月的

生命，隨著雪山的倒塌聲，隨著

東風的鼓掌聲，在年的秩序冊里

默默地走了，

悄然地消失了。

而她的孩子，三月

正趕在路上……

花站著，成為另一個三月

三月，說來就來了

打開房門

就站在那里

你站著，便都站著

——冰，還有冰里面的冰碴，冰碴握手的聲音

甚至水的呼吸，便都站著

光，也站著

笑容可掬地在看小草

用力從土里拱出來，站著

頃刻，流水河岸

已是漫無邊際的綠了

花兒

從你的閨房里走出來

羞澀地，在老地方與蜂蝶相會

把跌倒的甜蜜

一一扶起

花站著，成為另一個三月

夢在河水開化的時節

蒼樹危巖高山

黑黝黝地擠在天邊

在看演變千年的幽幽小院

緊密的柵欄

被夜鶯的歌聲鉆進

把帶有水腥味的夢驚醒

月出東山

有一匹白馬跑出

停在河水開化的時節

風在冰面上走

冰在緊張的水上顫抖

等待應該發生的最后發生

那匹白馬

把頭伸進裸露的河水

去嗅略微混濁的山泉味道

然后

靜靜地抬起頭

順著松明火把悵望夜鶯的身影

麻雀在懺悔

灌滿風的天空

春日已不再租借給麻雀做巢

風在時空中持續

沙塵卷起沙塵，一個浪

托舉另一個浪

或者一個浪被另一個浪摁下

在天空和大地的縫隙間

一只麻雀

藏在一個年輕的樹洞里

在驚恐地窺視洞外的情景

滾滾黃沙之后依舊是黃沙滾滾

就像一條永不枯竭的黃河之水

仿佛自己坐在漂蕩的羊皮筏子上

一種溺水的感覺在喉管中作響

此時麻雀在懺悔

它的表情很淡定

在即將窒息的瞬間

它想到了放走的蟲子、吃掉的樹籽

小村，在數挑燈而至的星星

從春天里

鉆出的一棵嫩芽

舉著頑皮的小手臂

在等待細雨綿綿的擁抱

遙遠的山里

一口孤獨的泉

抑郁著失血的臉色

在痛苦地等待下雨的消息

一天了

又是一天了

撕日歷和咳嗽的聲音

在暗織著老屋子干渴的光線

斷流的河

成了空曠的牧場

東游西蕩的風鞭趕灰塵

在蹂躪剛剛誕生的一些草的生命

沉沉的黑夜

失眠了的小村

在數挑燈而至的星星

一顆一顆地增減著黑暗中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