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以后，遺忘之前

天黑黑

1

石榴姑娘還真是好看呢。

然而，石榴姑娘卻抓狂了。

她在微信上放火殺人，說去你大爺的！

我知道她說的是劉阿來，一個名字難聽得要死，卻是個能上天下地的深海王八蛋！

要怎么形容這個被石榴姑娘隔三差五就在朋友圈里砍死幾個來回，然后抹干眼淚繼續匍匐就義的劉某人呢。

就是追石榴姑娘的人能從文化街的這頭排到那頭，那么等著被劉阿來掀牌的姑娘就能從西交民巷一直排到菊兒胡同。

長得帥不是關鍵，關鍵是人家會說啊。哪個姑娘不是靠著耳朵去戀愛的？

石榴姑娘嚷嚷著最近太胖，要減肥。人家說你哪里胖，簡直多一斤嫌多，少一斤又嫌少！

石榴姑娘說這件綠色衣服是不是很不稱我？人家打量半天，說你讓我想起一樣東西。

石榴姑娘好奇地問，一般人大概會用孔雀水仙來形容。結果，人家信手拈來。

月光下的鳳尾竹。

于是，石榴姑娘順利被拿下。

宿舍里，石榴姑娘除了問今天食堂有沒有小龍蝦，剩下說的最多的就是你說他是不是喜歡我？

喜不喜歡她？

好像是。

你看，他天天天不亮就等在宿舍樓下，懷里豆漿油條的。

他給石榴姑娘打長長的電話，聊到石榴姑娘睡著為止。

他帶石榴姑娘去看電影，《鸛鳥的踟躕》。

雖然石榴姑娘看得想睡覺，卻大半夜興奮地喊起所有人，因為他在過馬路的時候，拉了她的手。

可他為什么一直都不說喜歡她呢。

因為他喜歡你的同時，并不妨礙他也喜歡其他姑娘啊。

他喜歡石榴姑娘的明眸皓齒，卻也喜歡別人愛笑的眼睛。你不能要求他在芒果山竹間做出選擇。

就這么簡單！

我知道，這個邏輯很混蛋。

可這就是事實呀！

事實到你一咬牙一閉眼端碗喝了這碗毒雞湯后，還啪啪打臉地蒙蔽自己，他還是喜歡我的，可能——

可能什么呢？

姑娘，那你怎么不干脆用個比較級er呢。

或者est嘍。

你是不是想說，可能他也喜歡其他姑娘，可他更喜歡你。

2

再來說說另一位姑娘。

她喜歡一個男生，三年。只是單純地喜歡。

就是那種無論操場上有多少人，她總能在第一眼就找到他。有句話怎么說得來著，除了你看我時，我都在看你。

對，就是那種感覺。

她偷偷地喜歡著他。放在心里，像一邸神像。

每天故意從他們班門口經過，晚自習去他們班門口找同學借東西，卻仍舊不敢和他說一句話。

你試過一天偷偷翻一個人的資料無數次嗎？

她通過無數周折，要到他的QQ號，微博號。

當發現新浪微博沒有訪客記錄時，興奮地跳起來。直到很多年后，她才明白那種神經質般的擔憂。

后來，她和他竟被拖進了同一個同學群。

每天都要看好幾遍，因為她和他的名字是緊挨在一起的，就像和他挨在一起一樣。

這竟成了她最接近他的方式。

再后來，聽說他有了女友。一個不起眼的女生。

有時，她也會想，如果她再勇敢一點，如果她……可直到畢業那天，她都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

眼看著這個曾存在于她的整個青春里，從下巴上生出細小絨毛，到聲音變得沙啞，喉結開始微微突起的男生，好像有話要對她說。

她卻逃了。

再再后來，她總是時常會夢到他。

雖然夢里的臉很模糊，可她清楚地知道就是他。

所有的夢都是在追尋著他。似乎要在一起了，可是最后又走散。

不斷地重復。

醒來時感覺難受，同時又覺得幸福。

因為有他。

再再再后來，過了很久。

他在QQ上第一次和她說話，卻隔著無數山川與湖泊，問你為什么總是躲著我？

她竟第一次感到心境平和，然后默默地關閉了對話框。

她要怎么說？說害怕你對我笑，怕以后得不到，又忘不掉。

3

Abby是宿舍里最小的姑娘。

不是年齡，是個子。

Abby最常說的話就是，什么什么的啦！弄到她一張嘴，我就想說你腦子瓦特掉的啦！

Abby是個不戀愛主義者。

什么？約會？那多費時間的啦！

什么？吃飯？那多費錢的啦！

什么？散步？那不要廢鞋的啦！

那你不要戀愛的啦！

對呀！人為什么一定要戀愛呢？Abby振振有詞。

人不戀愛難道就會長出三只眼睛嗎？人不戀愛就不值得被人尊敬了嗎？人不戀愛就會雌雄同體了嗎？

好吧，我認輸。

可！是！

這樣的人生難道不好無聊嗎？

Abby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怎么會無聊呢？你可以研究一下斥力子假說和黑白瑪麗，機翼構造及原理也很有趣不是么。

這一次，她沒有說的啦，卻讓我深深地震撼了。

見我不語，她安慰性地拍拍我肩膀。

再無聊的話，你可以回家洗煤球的啦！

我！竟！無！言！以！對！

我覺得跟她相比，我的人生瞬間矮化了。Abby才是隱藏的巨人好么。

直到有一天，Abby打電話讓我給她找《船舶與海洋結構物設計制造》講座的邀請函，無意間翻到了一本厚厚的記事本。

上面很認真地打了很多的叉叉。

170，叉叉。

74kg，叉叉。

高低眉，叉叉。

內八字，叉叉。

44碼，叉叉。

……

旁邊還很貼心地標注了自動系2班DH，經貿系3班FTB，外語系1班SJ，物理系4班YT……

我虔誠地膜拜了一會兒后，給Abby發了一條短信。

你該回家洗煤球的啦。

4

最后一個姑娘。

高，瘦，大長腿。喜歡她的男生ABCD，她喜歡的男生，只有一個。

某人借她筆記。某人從背后悄悄蒙住她的雙眼。某人送她生日禮物。某人被隔壁班女生表白。

這些都成了她抹不去的記憶。

某人說我喜歡你啊。

月色清朗，她瞇眼，在心里說，我也喜歡你啊。

她好遺憾她當時為什么沒說。她安慰自己，她只是后知后覺。

哪里是什么后知后覺，她只是單純，她覺得他應該明白她，明白她的心才對啊。

《重慶森林》里說，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在什么東西上都有個日期。秋刀魚會過期，肉罐頭會過期，連保鮮紙都會過期。

是啊，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么東西是不會過期的？

他說了喜歡，你沒有飛蛾撲火般熱烈地迎過去，他便收回那打上期限的喜歡。

只是她還恍惚在那聲喜歡里。她終于鼓足勇氣，在電話這頭躊躇了半天，最后還是沒有問出那句——

你知道我也喜歡你嗎？

喜不喜歡又有什么區別。

不是他，也會是別人。這世上總有那么一個人，教會你怎樣去愛。但他，卻不愛你了。

聽起來很悲傷對吧。

可你心里比誰都清楚，他不會一直等下去。總有一天，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一個星期，又甚至是一個小時，他會去愛別的姑娘，會在別的平行世界里喜怒哀樂。

你成了浩瀚宇宙中渺小的一粟。

這時，你才發現比得不到更殘忍的是，明明你已得到，卻又失去。

于是人們常常去懷念那些過去的事情。不是因為它有多美好，只是因為它再也回不去。

回不去等你去說一聲喜歡。

5

那最后一個姑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