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躍農
鄧穎超一生去過兩次蘇聯,都是建國前陪伴周恩來去的。第一次是1928年由于國共第一次合作破裂,國內形勢險惡,中共六大不得不在蘇聯召開,鄧穎超是列席代表;第二次是1939年底至1940年初,鄧穎超陪周恩來到蘇聯去治療右臂傷。
1928年5月,周恩來裝扮成古董商人,在鄧穎超的伴隨之下,途中歷經曲折,智闖日本特務的圍追堵截,經大連、長春、吉林、哈爾濱再到滿洲里出境,前往莫斯科。
1928年5月,周恩來和鄧穎超只隨身攜帶了一個小手提箱,由上海動身趕赴莫斯科。周恩來留起了長須、穿著長袍,打扮成一個古董商人模樣。鄧穎超則是一身家庭主婦打扮。
他們還是遇到了險情。周恩來夫婦乘坐的輪船剛一停靠在大連碼頭,就遭到駐大連日本水上警察廳幾個人的盤問。從查身份開始,一直問到出生年月日、學歷、職業等。周恩來都從容地一一作了回答。后來,敵人索性開門見山地質問他是不是周恩來。為了不露被綻,周恩來急中生智,被迫把去蘇聯的接頭證件毀掉了,當時周恩來編了個假名字,并說是去找他叔父的。
眼見盤問不出什么來,又抓不住什么把柄,敵人只好放了周恩來,但派出特務對周恩來一路盯梢。為了擺脫特務,周恩來夫婦當天下午就離開大連,坐火車到長春,然后轉往吉林市看望叔父。在吉林叔父家停留兩天后又輾轉到達哈爾濱,在火車站上苦等兩天等到了握有與蘇聯具體聯系證件的李立三,并通過李立三把關系接上,周恩來在護照上使用的是蘇聯名字:莫斯克溫。
周恩來鄧穎超夫婦與李立三等出席中共六大的同志一起乘火車到滿洲里,轉去莫斯科。
中共六大在莫斯科郊外六十公里的茲維尼果羅德鎮上幽靜的塞列布若耶莊園召開,這是昔日沙皇貴族莊園,十月革命后叫“五一莊園”。
鄧穎超來到這里時,正是盛夏,滿目是碧綠的草坪,漂亮的宏偉樓房,中共六大就在樓中寬大的廳堂里召開,樓前鮮花盛開,花香撲鼻,噴泉將清澈的水噴向天空,折映出美麗的虹彩,樓后則是一望無際的白樺林,林中還有小溪,隱隱的小山巒。
鄧穎超在這里聽了黨內傳達: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宮接見了中共領導人瞿秋白、周恩來、李立三、鄧中夏、蘇兆征等同志,他指出,中國革命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不是“不斷革命”,也不是社會主義革命,現在的形勢不是高潮,而是兩個革命高潮之間的低潮。
六大是周恩來、鄧穎超第一次同時活躍在中共重大舞臺上。
陪同周恩來到莫斯科的鄧穎超也參加了會議,這是鄧穎超第一次參加黨的代表大會,她是六大的列席代表。她在會上聽取了瞿秋白的開幕報告和周恩來的組織和軍事報告,她參加了組織、職工運動、婦女、農民四個委員會的分組討論,還作了大會發言,積極支持和響應黨中央爭取群眾,發動群眾,武裝斗爭的決策。
在嚴肅緊張的會議之余,鄧穎超被大會主席團成員、秘書長周恩來點名上臺來幾段文藝表演,活躍會議氣氛,“小超,你帶個頭!”鄧穎超大大方方地上臺,演唱了俄羅斯歌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京劇《大登殿》《武家坡》等,為大會助興。
六大結束后,代表們還在蘇聯進行了一個月的軍事訓練。從來沒有摸過槍的鄧穎超和蔡暢、楊之華、李文宜等姐妹積極參加軍訓,鄧穎超在拆卸槍支比賽中得了第一名。
正在伏龍芝軍官學校學習、軍訓教官劉伯承對鄧穎超大加夸獎,說她很有軍事天分,這使鄧穎超得到了鼓舞,投身軍訓的興致更加高漲。在一次夜戰實戰訓練中,鄧穎超指揮女同志們“生擒”了高度近視動作緩慢的瞿秋白和文弱書生蔡和森,鄧穎超的敏捷能干使參加六大會議的婦女們歡喜雀躍。
這次參加六大,到莫斯科來,還有一件大事讓鄧穎超永志難忘。她見到了國際無產階級著名的婦女領袖蔡特金,蔡特金當時已是古稀之年,身弱有病,正在莫斯科鄉間休息。在一個晴朗的早晨,鄧穎超和英國工人參觀團的女工一起,去拜訪蔡特金。蔡特金和她們逐一握手并親吻,并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鄧穎超對這次會見印象十分深刻,一九四○年六月十三日,她在重慶《新華日報》上發表了回憶文章《永不能忘的會晤——憶念偉大的蔡特金》。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
再次來蘇聯,真正的原因或“禍因”在江青。
幾個月前,中央黨校邀請毛主席去講課,毛主席因沒時間,請周副主席前往講課,并派江青陪周恩來去黨校聽課。周恩來、江青各策一馬前往,結果,跑在前面隱在莊稼地里的江青,不知是不是要和周恩來開個玩笑,突然策馬沖了出來,周恩來為了避免撞到江青,勒馬急停,馬受驚將周恩來重重地從馬上摔了下來,摔傷了右胳膊。
后經毛主席一再叮囑,周恩來前往蘇聯治療。
1939年9月,這是莫斯科秋季,一年中最美的季節,天高云淡,風輕氣爽,鄧穎超陪伴周恩來到蘇聯療傷。這次蘇聯之行,他們的養女孫維世得到毛主席批準,也同行前往,孫維世到蘇聯后先就讀于赫魯曉夫創建的莫斯科東方大學,后進入莫斯科戲劇學院表演系和導演系深造。
蘇聯為周恩來制定了詳細的治療方案,配備了經驗豐富的醫生,鄧穎超除了陪伴在周恩來身邊,她還負責向共產國際報告周恩來的治療情況。1939年10月8日鄧穎超給共產國際負責人季米特洛夫寫了一封信,這封信比較詳細地介紹了周恩來在醫院治療的經過。
鄧穎超信中說,手術是9月19日在克里姆林宮醫院進行的。這是一次小手術,只切除了一小塊突出的骨頭。過了一周之后,即25日就已經拆線,經檢查傷口已經全部愈合。從拆線的第二天起就開始新的療程,主要是按摩、烤電、運動和浴療,目的是使受傷的手臂逐漸恢復運動技能。按照教授和醫生們的最初估計,他的手臂將可以彎曲45度。經過了一周卓有成效的治療,他的手已經可以移動,手部的顫抖也已經減輕。但是,鄧穎超在信中指出:根據現有的情況可以肯定,盡管以后手的彎曲程度要比預料的大些,但是要完全恢復將是不可能的,這只手最終將是半殘疾的。
周恩來在醫院總共住了兩個多月。這次莫斯科之行,鄧穎超并不只是簡單地陪伴周恩來治療和休息,而是做了許多革命工作。
當時她在中共黨內主要做婦女工作,還是國民政府十位女參政員之一。她特別關心社會主義體制下婦女地位的提高,在蘇聯期間,她找出更多的機會與蘇聯婦女接觸,她深入到蘇聯的工廠、集體農莊,蘇聯的現實讓她感到充滿希望,她對蘇聯女性知識化程度高,在工作中具有重要地位感到振奮。她參加了莫斯科紅場十月革命二十二周年的紀念大會,閱兵式氣勢磅礴,她看到紅軍隊列中的女軍官,女戰士,看到駕機橫空呼嘯而過的女飛行員,為之羨慕。
她多次到莫斯科郊外莫尼諾國際兒童福利院去看望當時在那兒生活學習的中共領導人的孩子,那里有蘇兆征的女兒蘇麗揚,有蔡和森、向警予的女兒蔡博,有毛澤東和楊開慧的兒子毛岸青,毛岸英,有朱德的女兒朱敏,有李富春和蔡暢的女兒李持特等,他們中有的己是烈士的孩子了,鄧穎超把從延安帶來的紅棗分給孩子們,給他們講抗戰形勢,勉勵他們好好學習,學成后回國參加祖國的建設。
(作者系我國著名文史學者、江蘇省社科聯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