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回答1988》喂甜湯，《信號》請你吃砒霜

沈大成

導演表現了一種決心，并非只想漂亮聰明地表現破案過程，更加在乎的是描繪人與人的感情，很認真地為人們的不幸進行申訴。這是血腥氣里的人情味。

韓劇《信號》的播出有點意思。作為tvN有線臺十周年特別企劃金土劇，它接檔的是熱度爆表的《請回答1988》，拍了接下去的1989年至2000年。前者講真善美，即使人們貧窮、生病、失戀，吃的苦也襯出了甜;而《信號》剖開傷口，暴露從過去到現在幾十年不熄滅的痛苦，雖然點綴了一點點美好，但越點綴越不堪。兩部劇接力播，tvN好像是先給大家喂甜湯，再給大家吃砒霜。

《信號》是部犯罪劇，靠一個已經報廢、也沒裝電池的警用對講機，讓活著的警察和去世15年的警察在對講機兩頭通話，跨越生死合力揭開犯罪真相。劇中案件，全部基于真實的韓國重大案件改編，比如京畿南部連環殺人案、密陽性侵案，以及圣水大橋垮塌事件。前兩者被影視劇拍了又拍，后者也是駭人聽聞。每個案件都因慘烈叫人難安，被編劇糅進了劇中的長期未結案件之中。

如果是剛剛發生的命案，現場還血糊糊的，尸體帶著新鮮證據倒在某處，偵緝工作趁熱展開，新聞連篇報道。而《信號》聚焦的是長期未結案件，這樣的案子面對多重冷冰冰的處境。一方面現場被破壞，尸體化成白骨，證據難尋。另一方面，長期未結案件是警察的恥辱所在，現在解開案件，等同于指控警察當時無能，因此他們是警署里最不受歡迎的人。

也許在未結案件中，唯一熾熱的是人們的痛苦。第一集，女主角就道出：知道為什么未結案件很令人厭煩嗎？已經查清的案子，受害人親屬清楚“我的家人到底是因為什么理由和怎樣死的”。就算很傷心，隨著時間流逝，傷心可以埋藏心里。但是未結的案子，人們每天都在想，“我的家人、愛人，都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會死”，每天都像身處地獄。

劇中，受害人不是作為案件的元素一晃而過，而是被明明白白地描繪了日常生活，他們穿了什么衣服，做什么工作，喜歡誰，是怎樣對喜歡的人笑的，然后導演又非常細致地拍攝成為尸體或是骨頭的他們。還有大量鏡頭用來展現受害人親屬，他們在親人活著時是怎樣的，在他們死后承受了多么劇烈難消的痛苦，并讓觀眾長時間聽他們揪心的哭聲。導演并非只想漂亮聰明地表現破案過程，更在乎的是描繪人與人的感情，很認真地為人們的不幸進行申訴。這是血腥氣里的人情味。

而不幸來自于何處？除了罪犯本人，還有哪些同伙一起制造了不幸？如果是美劇，多數是點到為止，智慧地解決案子比較重要。但是韓劇歷來帶著揭黑屬性，要把事情歸因于制度、腐敗、官權勾結、警察內部松懈。于是把可怕的事情攪得更可怕了，人們不但要擔心死，還要擔心死后案子破不了、被瞎破。明白地說，《信號》是完全悲觀的。1999年的警察，通過對講機向2015年的警察發問：“你那里也這樣嗎，只要有錢、有背景，做了什么流氓的事情，也可以活得好好的？”站在時間和生死兩端的雙方都失望至極。

導演金元錫，不久之前被人們提起，的是《未生》，不久后人們應該說，他是《未生》和《信號》的導演。《信號》中，導演顯然積極展現了和《未生》同一流的趣味，喜歡叫人聯想起他之前的作品。他拍同僚群像最出色，從更早的《成均館緋聞》到《未生》，《信號》也繼承了同樣的品質，有不陰不陽的，有喜歡嗆聲的，有打著自己小算盤的警察，大BOSS壞，中間層有苦衷，基層無奈……在一個辦公室里，警察們各人各色。即使戲份十分少的配角，仰賴于導演制造出的合情合理的“辦公室空氣”，也能做出精妙反應。這部分真是金元錫的拿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