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語

呂游

一行禪師曾說，如果你是一位詩人，你會清楚地看到，這紙里有一朵云在飄飛。

紙里怎么會有一朵云？原來，一張紙是無法單獨存在的，它須與大自然相互依存、相因相生。

紙里有森林。森林是樹的故鄉，是植物的天堂，也是紙的源泉。與紙相伴，我仿佛置身鳥語花香的優美境地，與草木相依相偎。

紙里有春風。春風曾吹拂過大地、吹拂過樹木，當然也吹拂過這沓古老的紙。讓你從這上了年紀的紙上，沐浴到了千年前的春風，撫摸到了盛唐的綠葉。

紙里有月亮。當李白、蘇軾提起筆、攤開紙，舉杯邀明月時，紙看見了月亮，月亮也看見了紙。因為有了紙，月亮不只是月亮，才變得那么神圣嫵媚：因為有了月亮，紙上的文字也美麗起來。天上的月亮照大地，紙上的月亮映人心。

紙里有故土。“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家書是寫在紙上的，一張薄薄的紙此時已等同黃金，只因這來自千里外的紙上有故鄉的呼吸、母親的心跳與老父的體溫。

紙里有感情。多少動人情話，通過紙來表白。楊開慧犧牲前藏在墻縫及屋檐下寫給丈夫的7封充滿深情的書信，直到50多年后修繕楊氏故居時才被發現，這時毛澤東已去世6年，生前竟未讀到。天無語，地無語，人無語，只有紙含淚、紙疼痛。

紙上有節日。過年了，家家剪窗花、糊窗紙、寫春聯、貼門神、買年畫，掛一對紙做的大紅燈籠，人過年紙也過年。再放上一串鞭炮，那一卷卷紅紅的紙也樂開了花：再扎個紙龍、紙船、紙風箏，那一張張彩色的紙上舞動著春天。

紙上有硝煙。許多大大小小的戰爭，千萬人的生死，最后都是為了簽一張寫在紙上的停戰協議、和平協議或無條件投降書或不平等條約。紙，見證了戰爭的殘酷，訴說著和平的可貴。

紙生命永在。畫家死了，畫在紙上的畫還活著：人死了，寫在紙上的文字還活著：一段歲月死了，記在紙上的歷史還活著。即使這張紙碎了廢了，也可化漿造出新紙。人一代一代，紙也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紙自身微弱并不強大，卻蘊藏著無窮力量。紙上談兵不足取，紙上藍圖卻繪出新時代。那些紙上的文字，曾感動、教育、激勵、改變、喚醒了千千萬萬人。

紙是輕的，又是重的；紙是空的，又是滿的；紙是不值一文的，又是價值連城的。

（極品咖啡摘自《文苑·經典美文》201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