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我們的商學院總是培養不出杰出人才?”為了解決中國企業家們的“錢學森之問”,2015年3月,中國企業家的精神導師馬云在西子湖畔拉起了一支革命隊伍:湖畔大學。時至而今,這座“要做300年”的大學逐漸向公眾展開了它的神秘面紗。
阿里與新商業文明
湖畔大學位于杭州西湖鵒鵠灣附近,隱沒于西湖山水間,位列中國六大頂級私人會所之列,從硬件來說,這里應該是環境最優雅的“學校”,其前身為馬云名下私人會所江南會。
一年前的杭州,春雨淅瀝,仍有些許寒意。湖畔大學第一批學員參加完開學典禮,乘坐著七八艘烏篷船緩緩駛向課堂。他們在煙雨朦朧的西子湖上,喝著龍井茶,看著岸上透著綠意的柳樹,聊著商業軼事。這讓大多數學員記憶猶新。
與其他學員一樣,亞朵酒店的創始人王海軍經歷了約訪、筆試、面試,層層選拔,成為了最終“上船”的36人之一。而這個極致化的安排,讓第一次上課的王海軍贊嘆不已。“我們做酒店的,為什么不能開發出體現各個城市極致美的旅行產品線呢?”
不久后,亞朵西安酒店落地了四條小眾特色旅游路線:終南問禪、兵馬俑DIY、騎車游西安以及關中農家院,找西北大學歷史系的學生和老師領隊。“如今終南問禪線路每周組織一期,一期20人,但期期爆滿。”
這是王海軍在湖畔大學第一個學以致用的小收獲,但遠不止于此。
2015年初,湖畔大學正式成立,由馬云、柳傳志、馮侖、史玉柱、郭廣昌、沈國軍、邵曉鋒七名企業家和錢穎一、蔡洪濱兩名大學教授擔任首批校董,目標是培養擁有新商業文明時代企業家精神的新一代企業家。
到底何為新商業文明?在一期學員中很受歡迎的湖畔大學教務長曾鳴教授表示,阿里巴巴從5年前開始提這個概念,是因為“我們覺得互聯網確實改變了這個社會的很多基本方面,比如說更開放、更透明、更分享,為什么85后90后這批人天然地熱愛互動?因為他們從小就生長在互聯網上,學會了這樣的生活方式。”
“阿里從2011年開始就提過新商業文明的概念,把聯網時代的正向精神屬性,與企業家精神里長期不變的那些東西——比如堅守底線完善社會——穩定下來,成為共同生成的時代精神,成為所有人都認可并且推崇的文明標志。”
“未來二十年、三十年,中國經濟十大人物中,必須有幾位是跟我們這里有關系的,未來中國的500強中,至少200強的CEO跟我們湖畔學院有過關系。”馬云說。
馬云表示,“希望在湖畔形成一種文化,讓每個企業活長、活久,中國企業活到30年以上的非常少,而這個大學的愿景就是做300年,跟原來的教育體制要不一樣。”
研究“失敗”的學校
馬云想辦一所學校的想法來自8年前的不丹之旅。當時經濟形勢不佳,一群CEO情緒郁悶,飛機上討論起企業難做、走了很多彎路,眾人得出的結論是應該成立一所大學,作為“中國民營企業界的黃埔軍校”。
湖畔大學秘書長盧洋之前在阿里巴巴擔任人力資源副總裁,2014年4月,突然就被通知籌備“大學辦學事宜”。“我們當時真的是一無所有,千頭萬緒。我沒有搞過教育,我團隊里的人也沒有,生源、師資、教什么、學什么,完全是一籌莫展。”
湖畔大學的全部起點只有馬云的一句話,就是“不做培訓班、商學院,要建一所三百年的大學”。馬云自任校長,指定曾鳴擔任教務長,盧洋則負責帶團隊挑選學員并擬定教學大綱。
戰略學博士出身的曾鳴在分析了世界頂尖大學的誕生記后,認為馬云要辦三百年大學的想法,聽似夢幻,但未必不可行:“我們現在看歷史上最成功的大學,比如芝加哥大學、卡內基梅隆大學,這一批正是工業革命爆發后美國最先成功的那批人捐錢建立起來的,他們對技術進步有需求、有期待。而斯坦福和伯克利這批學校的起來,又和硅谷、和互聯網這幾十年的發展密不可分。”
曾鳴的結論是:知識大爆炸、科技大變革的時代,孕育新大學充滿可能性。而我們此刻也正在經歷一個巨大的知識變革期——即從IT(信息技術)走向DT(數據技術),“這意味著知識有了新的,并且是更迭極快的生成方式”。曾鳴說,在傳統的大學教育里,商學院的同學們瀏覽著10年、5年、3年前的案例,它可能仍然是有啟發的,甚至不過時,所以教授也可以慢慢做理論、做體系,這一切都需要長時間的檢驗期——或許已不再適合今天了。而另一方面,比如計算機行業,最前沿的研究已經有相當一部分發生在公司而不是大學。
“所以湖畔大學就是要找到和我們價值觀接近的人,然后共同完成這種新知識的生成和傳遞。”盧洋總結。湖畔對學員提出的硬性標準是:創業3年以上,員工不少于30個人,營收超過3000萬,要有3年的稅單。這些要求的意義在于:湖畔大學不是來教你掙錢的,也不是教創業者如何活下去,我們要來研究企業如何活得長,活得久,活得健康。而人類犯的商業錯誤,最重要的也就是二三十個,湖畔大學會重點研究失敗”。
第一期曾有一位學員因為在面試時不愿分享自己的失敗經驗而未能入選,湖畔校方的解釋是,湖畔需要學員有更開放的心態。
孫宇晨的公司“去年估值大概1個億”,在湖畔學員里面是規模小的那一種,但他有著比大部分人都強烈的社會活動家本能。
“面試時馮侖就問我,以后賺夠錢之后打算干什么?我跟他說,整個私人經濟在國民經濟中地位都很弱,我以后也要把大部分錢用來推動中國商業文明獲得合法性。”
使命、愿景、價值觀
作為一所重實戰的大學,湖畔大學一成立便受到年輕創業者追捧,它的第一屆學員平均年齡35歲,最年輕的孫宇晨生于1990年。這不但因為湖畔創始人——不僅僅馬云,還包括校董柳傳志、馮侖、史玉柱、張維迎、彭凱平、黑石集團創始人兼CEO史蒂夫·施瓦茨曼等人讓他們向往,也因為湖畔的出現恰逢中國經濟新群體的崛起。
需要什么樣的授課內容才能讓這群年輕富豪覺得收獲滿滿?給學員們上第一堂課的是馬云,他講的題目很大:關于企業的使命、愿景和價值觀。
這個看似比較老舊的話題,在一開始并不太被這些經濟新群體們接受。“使命、愿景、價值觀這些話,如果不是馬云講,很多創業者可能都不愿意聽,覺得煩,大家都認為我的公司靠的是技術啊,模式啊。”一位一期學員表示,但馬云讓她“心服口服”。
格局的力量最終感染了她。“他真的是反復說,不斷說,但讓你逐漸信服阿里這么大一家公司,它真的是靠這些看似很虛的東西走到今天的。因為越發展到后期,你可以做的事有很多,如何取舍——看使命、愿景、價值觀。你的企業最終是能活下去能賺錢,還是能了不起,能成為一個什么樣子——就看這些。”
曾鳴說,第一學年結束,不少學員都告訴他,“都在給公司梳理這些東西”,“他們開始用‘使命愿景價值觀’的模式思考公司的發展。”
比如做產品出身的陳方毅讀起了王陽明,把“擯棄私欲、堅信世界的公正與美好”寫進了公司價值觀第三條;“鄉土鄉親”創始人趙翼開始了加速擴張的計劃,他今年會在一二線城市的shopping mall里開50家鄉土鄉親品牌店,讓他的茶葉更直觀地走向更有消費力和話語權的都市人群。
馬云也曾在課上坦言,自己并不是一個純粹的互聯網人,創業最重要的是懂商業、懂人性,而不是懂技術。技術只是起到一個服務的作用。而學員們也都認同,湖畔大學正是在中國商業的現實和生態下,給予最大程度上“道”的指導。
從這個角度出發,你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這座大學會出現那么多奇葩的培訓內容。比如學員們玩賽艇以及用自制木琴合奏一首《滄海一聲笑》。
這種頗具草根精神的游戲姿態始于馬云,不禁讓我們聯想起馬云曾經以頭戴雞冠、披頭白發的朋克造型出席阿里巴巴十周年慶典晚會,還想起他戴黑色小圓禮帽、黑框眼鏡,著銀色上衣以及黑色7分褲的“潮人裝扮”演唱《我愛你中國》和《朋友》的情景。
必須承認,企業家,尤其是創業者大多具有詩人氣質,或者叫藝術家氣質。許多草根企業家的創業,往往歸功于異想天開和創業激情。當這一群價值觀趨同的年輕創業者們在湖畔大學匯聚成一股力量、一股新的商業話語權掌控者時,我們有理由相信:湖畔的精神,最終可以改變世界的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