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張愛玲的小說以寫“永恒的人性”著稱,其創(chuàng)作充滿了對人性丑惡、靈魂污濁入木三分的呈露。作為女作家,張愛玲以女人特有的敏銳、細膩和冷靜的心智,描繪了新舊雜陳的各式各樣的婚姻現(xiàn)象。她較深地洞見了女性在特定的歷史環(huán)境中的生存與掙扎,以及女性因之產(chǎn)生的無奈和苦痛。本文試從張愛玲的幾篇代表性作品來分析她的女性小說系列,為后代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與健全,女性確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婚姻觀提供了審美和參照作用,并以此來明示她為女性意識的轉型和成熟作了最初的不倦的探索工作。
【關鍵詞】:女性意識和婚姻;探索;張愛玲小說
張愛玲是四十年代上海淪陷區(qū)出現(xiàn)的一位才華杰出的女作家,她的小說以寫“永恒的人性”而著稱,其創(chuàng)作充滿了對人性丑惡、靈魂污濁入木三分的呈露。但作為女作家,張愛玲以先天惠存的女人特有的敏銳、細膩和冷靜的心智,較深地洞見了女性在特定的歷史環(huán)境中的生存與掙扎和女性因之產(chǎn)生的無奈和苦痛。她描繪了新舊雜陳的各式各樣的婚姻現(xiàn)象,以及女性在這一現(xiàn)象中處于“亞文化”的從屬悲劇地位,為辛亥革命后到五十年代初乃至數(shù)千年盤曲在“父權文化”陰影下的女性唱出了一首綿長、凄迷、蒼涼而又婉麗的歌。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她的女性小說系列為后代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與健全,女性確立正確的人生觀和婚姻觀提供了審美和參照作用,因而她為女性意識的轉型和成熟作了最初的不倦的探索工作。正如錢振綱在《婚戀現(xiàn)象的現(xiàn)代審視———論張愛玲小說的思想價值》一文所說:“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還沒有第二位作家像張愛玲那樣盡心盡力而且成效顯著地完成時代交付的這一任務。”[1]
長篇小說《金鎖記》則是張愛玲眾多作品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一部。傅雷對張愛玲的作品貶多褒少,但對該作品卻充分肯定,他說:“《金鎖記》是張女士截至目前為止的最完滿之作,頗有《狂人日記》中某些故事的風味。至少也該列為我們文壇最美的收獲之一?!盵2]小說深刻勾勒了女主人公曹七巧殘缺的情欲和不幸的婚姻,并探索了這種不幸婚姻的根源。健康、潑辣而有生命力的曹七巧,本該和朝祿或別的健全的人有著活辣生香的家庭生活。但對金錢和門第的鐘情自然使她把婚姻作為最好的通行證?;楹螅殡S著曹七巧的是一個枯萎死亡的世界,她從未享受到做女人的權力和快樂,在名存實亡的夫妻關系下,曹七巧以她那富于反叛的性格,把愛情的梭標勇敢地投向了風流倜儻的小叔子季澤。在給老太太請安的側面場合中,她向季澤發(fā)出了“我有什么不如人”的吶喊。此時,曹七巧還擁有一個女人健康的人格與欲望,人性尚在他人可理解可寬容的范圍內。當曹七巧終于獲得了一份用青春和熱血換來的遺產(chǎn),從此,她全部的生活內容,就是如何守護著這份死財產(chǎn)。即使十年后,當季澤飄然而至來到她面前述說著對她的繾綣情懷時,七巧心情搖蕩,心醉神迷,“沐浴在光輝里,細細的音樂,細細的喜悅……”心海深處也不禁浮起了片刻的和諧靜美與神圣,在這一剎那,七巧似乎戰(zhàn)勝了世俗的羈絆,掙脫了套在脖子上的黃金枷鎖,恢復了人的尊嚴和感情。可瞬間,這種感情在金錢的光華下變得迷離與模糊。她立刻變得懷疑和嫉恨:“他難道是哄她么,他想她的錢———她賣掉一生換來的幾個錢?僅僅這一轉念使她變得暴怒起來?!贝藭r,曹七巧不再是一個充滿真情渴望的女人,而是一個領悟生存世象的金錢迷狂者。
當初和季澤“命中注定相愛”的美好品性與金錢欲發(fā)生了尖銳的矛盾:在感情上,她需要季澤的感情,在理智上,她更加愛她的黃金白銀。曹七巧看著自己生命里唯一的這點愛情離她遠去,在血淋淋的自我搏斗中,金錢并不是彌合她傷口的唯一藥膏。生命的原始虧欠使她變得瘋狂和怪戾,于是在潛意識里,兒子長白就成為她“生命里的唯一的男人”,“只有他,她不怕他想她的錢”。長白新婚燕爾,她卻變態(tài)地要他徹夜陪她燒鴉片,還“把一只腳擱在他肩膀上,不住的輕輕踢著他的脖子”且好奇地刺探兒子兒媳的房間秘事。日本作家渡邊淳一曾說過:“人世間潛在的非倫理的欲念,用知性、理性的方式去處理有時往往是不可能的。”這種亂倫的親子關系在西方遠古神話和弗洛尹徳理論中可以找到根據(jù),它雖然和勞倫斯筆下的變態(tài)母親阿坦伯拉有異曲同工之處,但卻有著東方的“尊尊、親親”和“三綱五?!钡确饨▊惱韮热?。故《金鎖記》中的兒女們面對七巧人性異化事實,只能逆來順受,無力反抗。不幾年,他的兒媳婦終于在他亂倫的親子行為中相繼被逼死去,兒子長白“不敢再娶”,女兒長安“更是早就斷了結婚的念頭”。他們從此“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張愛玲在《金鎖記》中寫的是連鎖潰敗婚姻,這些婚姻的主體都缺乏人的基本意識,其警世寓意不可謂不深。一方面,曹七巧是不幸婚姻的受害者,她的這種失敗的婚姻固然有著女人歷來普遍“受虐”的社會心理,有著廣義上的社會宗法家族根源,但她同時還是個“施虐者”。從“金鎖記”這三個字作為題目來看,作者更在于鞭撻她對金錢的過度膜拜和伴之產(chǎn)生的女性意識的虛無和普通“母性”意識的淪喪。所以夏志清說:它是“中國從古到今最偉大的中篇小說”。文學史家嚴家炎也說:曹七巧“無疑是新文學中最復雜、最深刻、最成功的婦女形象之一”。
真正能傳達出女性意識的轉折和徹底覺醒并以一個“人”的身份走向社會進而獲得婚姻自主的女性,則是《十八春》中的曼楨,《小艾》中的小艾和《琉璃瓦》中的女兒們。作者有意將這些女性作為作品中的主人公,充分表明了作者對這些新女性的褒揚和對新社會的一種認同。這些女主人公,她們用堅強的意志和毅力掙脫束縛女人幾千年的繩索,用柔弱的翅膀朝著“男性的天空”飛去,靠自食其力戰(zhàn)勝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最后迎來了她們婚姻和人生的燦爛的霞光。這種主題在《十八春》和《小艾》兩部作品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
在《十八春》里,我們可以看到女主人公曼楨的思想及婚姻發(fā)展史。曼楨在一家工廠做事,認識叔惠的同學世鈞,兩人情投意合,情真意篤。世鈞幾次向她求婚,但都遭到她的暫時拒絕。原因是曼楨不想過早地拖累世鈞,想通過自己的勞動來養(yǎng)活自己的家庭和自己。她的這種靠勞動養(yǎng)家立業(yè)的觀念,正是女性立足于社會,尋求獨立真正做人的表現(xiàn)。這是女性內審意識的全面覺醒。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文中強調:“婦女解放的第一個先決條件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勞動中去?!眿D女只有在勞動中才能尋求真正意義上的平等。而婚姻,“沒有平等就沒有真正的愛”(屠格涅夫語)。在曼楨的意識觀念里已完全剔除了“女人嫁給男人,男人嫁給社會”的糟粕概念。不僅如此,更可貴的是曼楨的愛情觀已經(jīng)超越男女平等、自食其力的范疇,她愿意為所愛的人犧牲一切,希望愛人發(fā)揮他真正的人生價值,這無疑是一種具有進步意義的愛情觀,也是一種真正的愛情觀。世鈞的父親為他留下了相當可觀的財產(chǎn),曼楨不但不為之心動,相反,卻多次勸說他不要固執(zhí)于產(chǎn)業(yè)的繼承,應該去做對自己對社會有意義的事業(yè)。遺憾的是世鈞沒有聽從她的意見,他們也因誤解和各種阻礙而未成眷屬。后來,曼楨被姐夫強奸,并生下了一個男孩,姐姐不久被姐夫折磨死去,留下一個病弱的屬于曼楨的兒子。在外做工的曼楨,為了孩子,而屈就了她的姐夫,成了夫妻。就這短暫的婚姻而論,不能不說是曼楨婚姻思想的敗筆,但在母愛和自己的幸福上,她再度以犧牲的形式來換取孩子所需要的親情,這種富于犧牲的精神恰恰是民族優(yōu)秀文化在女性心理的繼承,也是曼楨人性光輝的偉大閃現(xiàn)。曼楨在無愛的婚姻中,依然堅強不屈的生活。當祝鴻才在外面依然拈花惹草時,她的這段曲折的婚姻才找到了它的決裂口,她頂著生活的重壓帶著孩子離開了祝鴻才。曼楨的意識是螺旋上升地發(fā)展,不僅具有真實性,而且她的這種凜然無懼、無畏于生活艱難的做人法則,是女性邁向社會和婚姻理想境界的最基本的法寶。在篇末,她和叔惠、張慕瑾等人都投身到革命后的火熱生活中去了。
如果說魯迅是以解剖國民的愚弱來達到“療救”國民的目的的話,那么張愛玲則是以論張愛玲小說對女性意識和婚姻的探索縷析女性的孱弱進而喚醒昏睡的女性為宗旨的。在她的筆下出現(xiàn)了許多“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女性典型。作者對于女性的這種在男性世界中的可悲無意識地位,既表同情也有認可,但更多的是惡狠狠的鞭撻,在蒼白的女性思維空間上留下了道道清晰的血痕。
參考文獻:
[1]王利器.顏氏家訓·勉學[ M] .北京: 中華書局, 1996.
[2]嚴靈峰.老莊列三子知見書目[ M] .臺北: 中華叢書編審委員會, 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