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表”類公文的語言研究

【摘 要】被后人尊為“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韓愈，其“表”類公文在中國公文史上的影響是巨大的。“表”類公文究竟是華浮之作，還是據實而書，這是公文寫作領域長期爭論不休的一個問題。在駢文盤踞著公文統治地位的時代，韓愈倡導古文運動，掃蕩了魏晉以來思想內容空虛、一味追求辭藻華麗、句式工整的頹靡之風。他承前啟后，結束了駢文時代，開始了據實而書、質樸簡練的時代。本文主要以其“表”類公文為契合點來研究韓愈的公文語言。

【關鍵詞】韓愈；表；語言

一、韓愈“表”文的成就

韓愈在一生57年中，經歷了“三次論諍退，其志愈剛強”的坎坷仕途。他曾作過大量的賦、雜著、傳記、書啟、贈序、祭文哀辭、碑志、表狀等各種文體。現存詩文700余篇，其中散文、議論文等近400篇。本文主要著眼于韓愈的“表”文來展開研究。

表，本有表明、標示之意。后來，“表”逐漸演變為以奏章等形式向皇帝陳述予以表明、展示自己的意見、觀點的一種公文文體。表作為一種重要的應用性公文，其功利性、目的性較強，帶有較為明顯的程序化傾向。在韓愈任職期間，他曾寫過大量的“表”類公文，無論是材料的選取還是布局的謀劃，他都是經過深思熟慮，自成一體，對后世產生著深遠的影響。

《韓愈集》中將韓愈的“表狀”類公文作為一種文體綜合收錄。其中，從其內容上看，可將其“表\"類公文分為論事表、賀表、謝表、讓官表四類。

論事表共有7篇，即《論佛骨表》、《論捕賊行賞表》、《進撰平淮西碑文表》、《進順宗皇帝實錄表狀》、《慰國哀表》、《施州房武使君妻鄭夫人殯表》、《請上尊號表》。賀表可分為兩類，一類是賀新冊立之事：共有4篇，即《賀冊尊號表》、《賀皇帝即位表》、《賀赦表》、《賀冊皇太后表》。第二類是賀祥瑞：共有3篇，即《為宰相賀雪表》、《賀雨表》、《賀慶云表》。謝表共有2篇，即《潮州刺史謝上表》、《袁州刺史謝上表》。讓官表共有2篇，即《為韋相公讓官表》、《為裴相公讓官表》，均為代作。

作為中唐時代文界詩壇的領袖，韓愈的文章，被唐以后歷代文章家奉為圭臬。蘇軾在其《潮州韓文公廟碑》中談韓愈為：“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此豈非參天地，關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作為“古文運動”的代表人物，無論是敘事還是論理，都措詞準確、邏輯嚴謹、富有說服力。在當時駢文文風盛行時，其文風極具個人特色，被后世推崇。

二、韓愈“表”文的語言特點

韓愈作為“古文運動”的提倡者，他主張革新文體，創造一種精煉生動、接近口語、樸實自然、富于表現力的新型“古文”，以取代呆板堆砌、繡繪雕琢、追求形式的駢體，擴大了古文的運用范圍，使古文進入文壇，受到文人及整個社會的重視。韓愈的“表”類公文的語言特點主要表現于以下幾方面：

1、句式錯綜變化、整散雜出、長短隨意，具有形式美。韓愈多用比喻，語言結構多變。“表”類公文為應用性文體，不得不用當時通用的整齊句式。然而韓愈并不拘泥于駢文的聲律對偶，他打破駢體，根據文章內容自由組織語言，長短隨意，有意將口語化的音節引到文里去。《潮州刺史謝上表》中有這么一段：“與官吏百姓等相見，具言朝廷治平，天子神圣，威武仁慈，子養億兆人庶，無有親屬遠邇，雖在萬里之外，嶺海之陬，待之一如畿甸之間，輦轂之下；”此文為韓愈書《論佛骨表》惹怒圣上，圣上勃然大怒，欲致韓愈于死地，后經裴度多方解救，才被貶為潮州刺史。韓愈接到旨意，作《潮州刺史謝上表》答圣上之恩。文中韓愈未被駢文的四字句困擾，而是直抒胸臆，不拘于聲律對偶，語氣與文情相適應，語句間邏輯貫通，句式自然調利。韓愈形象化的語言，千錘百煉，富有新鮮氣息。

2、語言渾樸自然，流利暢達，字穩句妥。韓愈的不少文章流利暢達，合乎自然語氣，這與他學習和汲取口語成分有關。他提倡的這種言文比較一致、文從字順的語言，但他同時又不廢古語、麗語，形成了既不同于樸質無華、辯理論事的三代、秦、漢的著述文，又不同于講究偶對聲韻、使典用事的六朝駢文。精粹精妙的語言，嚴謹精工，沒有冗詞贅語。譬如，《袁州刺史謝上表》中，“臣以去年正月上疏論佛骨事，先朝恕臣愚直，不加大罪，自刑部侍郎貶授潮州刺史。伏遇其年七月十三日恩赦至，其年十月二十四日，準例量移，改授袁州刺史。”賀表這類公文，往往是注重堆砌辭藻、押韻工整。而韓愈既有了駢文的華麗、修飾，又有表達肺腑之言的質樸，經過精妙的錘煉加工，獨具韓愈個人特色。

3、語句洗煉，善鋪敘。韓愈極其注意組織剪裁，鍛煉字句，做到洗煉簡潔。《為宰相賀雪表》中：“春云始繁，時雪遂降，實豐穰之嘉瑞，銷癘疫于新年，東作可期，南畝有望。此皆陛下與天合德，視人如傷，每發圣言，則獲為靈貺；見天人之相應，知朝野之同歡。臣等職在燮和，漸無效用，睹斯慶澤，時荷鴻休。”此表不足一百二十字，卻極具表現力地闡明了自己的寫作意圖。語句精煉與六朝駢文的引經據典、辭藻華麗的形式主義大大不同。朱元璋時期文牘主義盛行，他命令中書省定立了建言格式，“頒示中外，使言者陳得失，無繁文。”降詔禁止表箋公文使用駢儷文，規定以唐代韓愈《賀雨表》、柳宗元？《代柳上綽謝表》作為箋表方式，頒行天下仿行。

4、議論多帶抒情，感情質樸、強烈而深刻。在理論上，韓愈提倡“明道”，但又重“情”，他的散文中具有強烈的抒情色彩。譬如，《論佛骨表》為819年韓愈諫迎佛骨之作。當時朝野上下，佛風彌漫，功德使上奏迎佛骨，給人民帶來沉重的災難。韓愈拍案而起，無所畏懼、慷慨陳詞，直斥佛骨為“朽穢之物”，強烈批判皇帝的佞佛做法。他疾呼道：“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群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絕后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圣人之所作為，出于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感情充沛，義正言辭。韓愈將其對“辟佛”斗爭的信心、熱情、責任感與犧牲精神，回蕩成一股咄咄逼人、勇往直前的磅礴之勢，擲地有聲。

韓愈的“表”類公文在中國公文史上的影響是巨大的。“表”類公文究竟是華浮之作，還是據實而書，這是公文寫作領域長期爭論不休的一個問題。在韓愈之前，駢文盤踞著公文的統治地位，他倡導古文運動，掃蕩了魏晉以來思想內容空虛、一味追求辭藻華麗、句式工整的頹靡之風。他承前啟后，結束了駢文時代，開始了據實而書、文體復古的時代。韓愈進行的文體革新，帶給后世的影響表現于質樸的文風及簡練的文筆。他改革了繡繪雕琢的華麗駢文，不僅打破了駢文偶體雙行的束縛，而且還瓦解了駢文題材、結構等方面的形式主義，解放了公文寫作者的思想。韓愈的“表”文，不僅對朱元璋時代的文牘主義有所沖擊，對后世的工寫作也具有極大的指導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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