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年6月1日起,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開始施行,新法刪除了原法“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以營利為目的舉辦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的規定,修改為“以財政性經費、捐贈資產舉辦或者參與舉辦的學校及其他教育機構不得設立為營利性組織”。在民辦教育公益性日漸消弭、產業性甚囂塵上的當下,營利性民辦學校的出現,引發廣泛熱議。
我國民辦教育自誕生之日起,其基本屬性就是個見仁見智、莫衷一是的話題。公益性、準公益性、產業性、營利性、私利性,這些都成為貼在民辦教育身上的標簽。如今,法律為舉辦營利性民辦學校提供合法地位,必將給人們原來所秉持的教育公益性觀念帶來挑戰,也使得教育公益性的堅守日趨陷入尷尬境地。
那么,在營利性民辦學校獲得合法身份的今天,究竟該如何看待民辦教育公益性與資本營利性之間的矛盾和沖突?今年全國“兩會”期間,時任教育部部長袁貴仁在全國政協教育界聯組討論會上指出:“民辦教育,不管是營利還是非營利,都應是公益性事業。”在推進民辦教育分類管理的關鍵時期,教育主管部門領導的一席話,為民辦教育打上了基本底色,那就是堅持公益屬性。
顧名思義,“公益”即公共利益的簡稱。從經濟學看,公共物品或服務具有三個特性:效用的非可分割性、消費的非競爭性、受益的非排他性,例如國防、路燈等都屬公共物品。公共物品的屬性決定了應該由政府部門負責提供。現實中,更為常見的物品是介于純粹的公共物品與純粹的私人物品之間的“準公共物品”,亦稱“混合物品”“半公共物品”,譬如,大多數城市公用設施等。他們可以在技術上通過收費實現排他,但其消費可能會產生正的外部效應。此類物品往往要么由政府部門提供,要么由私人部門提供,政府給予補助。
民辦教育提供的教育服務就屬于準公共物品,其公益性正是源于提供的服務具有正外部性。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經濟學家弗里德曼對教育的正外部性有經典的闡述:“如果大多數公民沒有一個最低限度的文化和知識,也不廣泛地接受一些共同的價值準則,穩定而民主的社會不可能存在。教育對文化知識和價值準則這兩個方面,均會作出貢獻。”民辦教育與公辦教育在人才培養目標、內容、方法方面并沒有實質性的區別,提供的服務除了讓直接受教育者獲益以外,還會對社會和諧穩定、經濟建設發展、人力資本增進產生積極影響。
從現實來看,伴隨改革開放30多年的快速發展,民辦教育已經成為社會主義教育事業的重要增長點。截至2015年,全國共有民辦學校16萬所,在校生達4570萬人。民辦教育在各級教育的在校生比例舉足輕重,學前教育達52.47%,小學占7.13%,初中占11.11%,中職占10.80%,高中占9.94%,專科占21.09%,本科占24.32%。從這一串數字中,不難看出民辦教育為豐富教育資源、緩解財政壓力作出的巨大貢獻。
由是觀之,不管是營利性民辦學校,還是非營利性民辦學校,我們都要立足大局、著眼長遠,看到其對增進社會福祉做出的貢獻。正如弗里德曼所言,“所有的學校生產的教育服務都具有公共產品屬性,私立教育也服務于公共利益,承擔了社會責任,從這個角度來講,所有的學校其實都是公立學校。”社會要對民辦學校高看一眼,厚愛一層,大力支持民辦教育事業發展。
值得關注的是:當前,由于法律法規的不健全,公共財政資助的缺失,部分民辦學校的公益性有被市場性和營利性所淹沒之勢,舉公益性之旗行營利之實的現象屢見不鮮,因而引起社會關注、家長不滿。因此,在肯定民辦教育正外部性的同時,切不可忽略教育公益性的特殊內涵,政府和民辦學校要共同努力,確保實現以社會公共利益為內核的教育公益性。從國際上看,韓國頒布多項私學法令,及時糾正了由于數量劇增帶來的單純追求營利和質量下降的問題;日本政府從法律上作出了詳細的“公益性強制”,使私立高校的公益性得以有效維護,這些經驗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教育引入市場機制并不意味著政府可以就此放手不管,放棄職責。教育具有極強外溢性,政府更應有所作為,需加強對民辦教育的調控,應對市場失靈,進一步鞏固和維護民辦學校的公益性。在土地供應、校園建設、稅費減免等方面給予非營利性民辦學校支持,并提供財政資助、補貼或購買服務,促進其提升教育質量,為社會提供公益物品。要為營利性民辦學校構筑公平的競爭平臺,允許其合法獲取經濟收益。在市場信息獲取不完備的情況下,民辦學校可能發生辦學不規范行為,這就需要政府健全政策法規,予以引導和監督。
對于民辦學校而言,不管選擇營利性還是非營利性,都需強化恪守教育公益性的自覺,在追求效益的同時, 必須始終把培養人作為開展一切工作的中心。非營利性民辦學校要堅持教育規律辦學,結余只能全部用于教育投入和學校發展建設。營利性民辦學校不能追求低成本高收益,完全成為資本逐利的工具,否則,失控的逐利性會掩蓋教育的公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