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魂者》攝影幕后探秘

2016年的第四周，《還魂者》以4980萬美元登頂北美票房，終結了《星戰7》票房五連冠。在前不久奧斯卡公布完整提名名單上，《還魂者》也以12項提名領跑，風頭一時無兩，最多人關心的話題莫過于小李子萊奧納多·迪卡普里奧能否拿下最佳男演員。此外，本片也同時入圍最佳攝影，其呈現的真實震撼畫質令人驚嘆不已，也為人津津樂道。

影片攝影師艾曼努爾·盧貝茲基功不可沒，他的同事和崇拜者都稱他為“Chivo”，曾憑借《地心引力》與《鳥人》兩度摘得奧斯卡最佳攝影大獎，而本屆奧斯卡是他第三回參戰，是否能成功三連冠，我們將拭目以待。不出意料的是，Chivo的名號幾乎變得家喻戶曉。盧貝茲基為了拍攝而傾盡全力，比如堅持讓桑德拉·布洛克（《地心引力》）最后在打光的框架中連續呆上數小時來重新塑造陽光運動；或者應亞利桑德羅·岡薩羅斯·伊納里圖（《鳥人》、《還魂者》）的要求，拍攝出鳥人漫長蜿蜒的幻覺，畫面優質而無需編輯。

攝影師盧貝茲基、導演伊納里圖與演員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湯姆·哈迪經歷了加拿大的嚴寒、走過南美荒野之地，講述一個真實的拓荒者休·格拉斯的故事。主人公遭遇喪子、被人棄絕等死的厄運，歷經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而決心復仇。影片與其他野外電影的區別在于，盧貝茲基幾乎使用自然光鏡頭拍攝，力求真實質感。聽起來似乎滑稽又自虐，而這并非草率的決定。

樹立風格

拍攝這樣一個19世紀獵人的殘酷故事，導演伊納里圖與攝影師盧貝茲基達成了三項電影規則：按照時間順序拍攝；在極具魅力的當地場景、冰雪覆蓋的遠景和加拿大與阿根廷的河流上使用自然光拍攝；進一步完善“無縫”連貫的拍攝風格，延續《鳥人》中看似不可能的攝影手法。每處場景都精心編排來傳達故事，做最少剪輯，攝影機多次運用最短焦距凸顯人物的恐懼與情感。團隊運用單一的攝影機，不配備傳統的移動攝影車，因此拍攝體驗將會非常苛刻。

盧貝茲基認為，每部電影他都想用一種特定的語言來描繪故事。對于本片，他們的共識是希望做一部難以置信的身臨其境般的電影，情感的宣泄發至肺腑，同時他們希望電影看起來極其自然。

選景烘托氣氛

想要找尋一處能還原1820年原始的美國荒野之地就極具挑戰性。團隊本意希望在美國境內拍攝，由于河流受到破壞、筑壩、森林被砍伐，經過5年的偵察之旅后，團隊不得不將地址選定加拿大。盧貝茲基回憶，這幾乎是他一生中最漫長的尋找，總共開車行走了1萬多英里。

盧貝茲基回憶：“我們一經選好想拍攝的地址，就開始大量走訪。我們——亞利桑德羅、我與專家、美術設計師杰克·菲斯克——走訪了數月。在走訪中，我們充分了解到亞利桑德羅想要如何做這部電影，以及他想體現的想法和感受。杰克尋遍了每處位置，并找到適合格主角格拉斯旅程的特別地方。杰克是自然與美國歷史方面的專家。所有場景都承載著不同的情感。根據白天的時間、光線和元素，幫助亞歷桑德羅制造這種氛圍。”

天氣是故事的元素

在《還魂者》中，天氣是故事中一大元素，團隊們需要經受惡劣的環境考驗。9月初團隊在卡爾加里遭遇暴風雪，10月當他們遷至英國哥倫比亞省斯闊米什拍攝時，遭遇陰雨天氣。連續3周冒著冰冷的雨水，他們在河邊的船只與木筏上趕工。11月再回到卡爾加里時，下雪天的氣溫更低，考驗著團隊的心理和體質。2015年初天氣回暖，冰雪迅速融化，團隊又不得不轉移地點拍攝最后的冬日場景，最終團隊選定南美洲南端的火地島。團隊大部分成員又風塵仆仆趕赴這雄偉的世界盡頭。

按故事順序拍攝

為保持自然的故事節奏風格，影片是按照故事順序拍攝的。這樣做能讓角色隨故事發展，年齡和身體正常改變。據同組攝影師斯科特·坂本回憶，拍攝過程謹慎，并無疏忽任何細節，甚至在自然光的最佳時段拍攝的場景。團隊注重在白天恰當的時間拍攝，這意味著機會很難把握。重拍的可能性是有限的，想要在精確有限的時間內執行任務，攝制組及其他各部門都經受著壓力考驗。

自然光拍攝

“我認為甚至沒有理由去測試人造光源，因為當時沒有地方和空間給我照明，”周遭的視野十分廣闊，盧貝茲基認為如果只給人物或臉部打光而不給背景打光看起來很不協調，“比照明更重要的是廣闊性和行動的自由。我認為觀眾并不知曉電影的照明情況，但他們感覺得到。因為你也去過森林，或在公園里，你知道它看起來是怎樣的。如果你打燈，你潛意識知道這是行不通的。因此很早我們就放棄了人造光源的想法。”

盡管白天只運用有限的光源，晚上利用火光看似限制了拍攝，盧貝茲基反而認為工程更輕松了。他們每天拍攝至黃昏，伊納里圖形容這樣的日子是“老天話事的時間。”白晝周期性地短暫，但自然光有助于他即興創作。

自然光拍攝會遇到哪些困難呢？“這并不意味著我沒有工作，”盧貝茲基補充說。不像許多人認為的那樣，只用拿起攝影機便可以開始拍攝。事實截然不同。當決定以自然光拍攝時，可以使用一種APP模擬預測出陽光在某段時間內的照射情況。盡管如此，每回團隊拍攝前都必須到場重復拍攝場景，確保真正了解環境的狀況，讓光源成為故事的一部分。“你想讓光傳遞情感，并意味著什么。因此你必須去到現場，探索光源。你要知道在一定時間內太陽在什么位置，然后弄清楚遵循自然光應該如何做現場調度設計。”盧貝茲基去過現場許多次，妥妥的苦差。

這不是說，電影人應該效法《還魂者》的模式。盧貝茲基并不想炫耀這種拍攝手法，他認為這適用于部分電影。而這套拍攝方式只適用于《還魂者》本身。

廣角鏡頭捕捉真實感

《還魂者》與傳統的攝影語言不同，運用廣角鏡頭——焦距從12mm到21mm，包括在65mm的視角下呈現對應場景。在廣角鏡頭下運動是很夸張的，所以攝影機移動時緩慢、優美而精確。這種故意的緩慢移動從極端的特寫轉變成完美平靜的開闊視野、瑰麗的遠景，然后再回到特寫。利用攝影機拓展出人物情緒的變化。他希望畫面像是一張敞開的窗戶，在銀幕與觀眾之間沒有摻雜物，沒有障礙存在。

為了表現出在大自然中生存的故事，團隊必須展現出自然的美與狂暴，這即矛盾又復雜的。他們想展現出大自然對捕手的冷漠，河水在流淌、云仍在緩行，捕手只是故事的一個很小的部分。

運用廣角鏡頭拍攝呈現出有趣的視角，仿佛觀眾就是電影的一部分，能掌控全景觀點。人們通常習慣了電影中特寫鏡頭或極端特寫鏡頭，但實際上一個人真正的視角觀是廣闊的。在《還魂者》中，場景的范圍與圍繞的地域以240：1呈現。有趣的是，因為鏡頭角度太廣，盧貝茲基拍攝時需要非常靠近演員。尤其是拍攝特寫時，甚至能看到對方呼出的氣息，氣息有時會附著在鏡頭上扭曲畫面，看起來別有詩意。

攝影機與設備

團隊計劃白天外景鏡頭拍攝運用變形鏡頭——35mm與65mm——在低亮度環境下配備Alexa數字攝影機，且該機型擁用極致的分辨率體驗。操作中，Alexa ST、用于手持操作的Alexa M與Alexa 65mm搭配蔡司大師級鏡頭、以及16mm萊卡非常合適。

Alexa 65數字電影機機身變暖很適合冷凍的環境，但監視器與電纜卻被凍住了幾次，這種環境下電池只能持續小段時間。盡管如此這些事并沒有拖后專業的團隊進度。

團隊采用的主要設備是伸縮性起吊機組合、一臺斯坦尼康以及一臺手持攝影機。《還魂者》用三種操作模式拍攝一個攝影機角度（手持機、斯坦尼康、或起吊機）從而創造出連貫的節奏和語言。攝影機可周圍移動，導演能更自由地單獨做編排，捕捉場景動作，成就他獨特的風格。

精心排演

在限制條件下，拍攝必須有大規模的排演和舞臺調度環節（據稱60%-80%戲份經過排練），編排就像一位音樂指揮設置好樂器與節奏一般。這個環節讓盧貝茲基和導演找到了電影的“語言”，以及那種質樸、高貴的荒野與人類入侵者之間波動的關系。將廣角鏡頭納入環境中恰好能創造出環境與主題的聯系。

編排需要足夠的時間籌劃，比如想要服裝的樣式、顏色的選擇、想用哪種鏡頭、哪種攝影機。分類排序顯得尤為重要。在現場的每一天都不輕松。盧貝茲基透露，影片拍攝有多種方法，該片中最常使用的兩種操作流程，其一是緊張的排練過程。比如第一場“進攻”的戲花費數周彩排，劇組請來專家、做培訓課程、以及團隊加持。他們不去執行故事腳本，而是尋找一些真實的元素，導演想用這種方式處理復雜場景。其二，團隊在單獨拍攝主角（萊昂納多）或者兩個演員時，多半會出現：知道在哪兒拍，但不確定想怎樣拍的狀況。盧貝茲基回憶，導演大多數情況都在做改進，電影中許多美麗的景象拍攝都來自導演的即興創作。攝影機是即興的、演員也是即興的，這種微小瞬間的感覺很自然、真實。

熊襲

影片中震懾人心的一幕當屬灰熊襲擊萊昂納多的一刻。熊襲擊的5分鐘一幕，盧貝茲基只用了一個鏡頭一氣呵成，一刀未剪！在多數動物襲擊的影片中會做大量剪輯，由于使用木偶或動物碎片、或類似物品裝扮成動物，某種程度上來說效果很程式化。而本片則力求身臨其境的真實感。這場最困難的戲，光是概念化就籌備了數月，比如：他們要怎么做？他們想要表達什么？地理情況是什么？

杰克·菲斯找到了一處非常合適的宏偉場景——很難找尋一處看似原始的森林，枝葉繁茂樹木壯觀。在研究森林和地形后，團隊在一所倉庫中將地形復制出來，特技協調員在此開始編排遇襲的動作，這些編排并未寫入腳本中。盧貝茲基解釋說：“我們開始想法解決攝影機、熊和萊奧納多之間的動作。”

如何實現最暴力的“與熊共舞”，將靈感變為節奏和戲劇需要開動腦筋。伊納里圖、盧貝茲基以及同事們研究了真實案例：男子在動物園被熊襲擊的鏡頭。“這是可怕的、迷人的，殘忍、胡亂和悲慘的感覺，”他認為。“熊的意識的內心世界——熊的行為——是很難解讀的。我想，如果你不是熊專家，這會看起來很奇怪。襲擊的節奏是跳動的。熊走過來攻擊，強硬而迅猛，然后慢下來，走動，呼吸和嗅聞，然后倒回來，叼起一條腿甩動。”一名男子掉進灰熊陷阱是極其恐懼和危險的事，而這場意外正好發生在主人公格拉斯的身上。盧貝茲基認為這場戲驚艷之處在于，為了護幼崽的母熊攻擊格拉斯的情景與格拉斯的故事相呼應，他也將為了死去的兒子而戰。

幕后的盧貝茲基

盧貝茲基本人謙虛敬業，勇于挑戰新鮮事物，談論起拍攝時洋溢著激情。起初在接手《還魂者》時，盧貝茲基態度很謹慎，人到中年也曾擔心是否有足夠力氣完成它。盧貝茲基透露，在拍攝期間：“我掉進冰凍的河里，道具員雷·加西亞把我拉起來。當你在拍攝和拿著攝影機時，你希望盡可能捕捉最好的鏡頭，（摔跤）確實肯定會發生幾次。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我拍攝過最困難的電影，因為我在拍攝《新世界》時，同樣很艱難。而且完全相反地：環境非常炎熱和潮濕、蚊蟲滋生。”

如今，盧貝茲基也是響當當的網絡紅人，在Instagram上累計粉絲超過166，000人。他上傳的每一張照片幾乎都能做成攝影范本，圖像不乏超凡脫俗的景致以及敏銳洞悉的人物肖像。有趣的是，網絡的走紅純屬意外，他注冊Instagram只是為了“密切關注”他女兒的社交帖子罷了。他笑言：“說實話，我開了個賬戶一點點監視他們，我很慚愧，想關注他們并了解社交網站是什么。很快的，起初幾天我對所見很是驚訝——來自令人難以置信的國家地理材料，再到世界各地偏遠角落的圖片。這是如此令人興奮，或許我該一周公布一張照片，就像工作室那樣建立自己的小畫廊。”

盧貝茲基一直想成為一名攝影師，而且總是隨手用任意的攝像機，比如他的手機、或者尼康，或是他收藏的“小萊卡”。“他們說，最好的相機是離你最近的那臺。”他認為。

翻開他的相冊，你會發現不少《還魂者》的幕后照片、演員充滿歲月和化妝的臉龐、陷入長眠般的寒冷，冰雪覆蓋的場景等。每天天亮之前驅車所見令他驚嘆不已，司機總會喚醒他一瞥清晨的陽光。“我再也無法睡去，因為我正看到帶著霧氣的最壯麗的日出景觀，不可思議的是，你會大笑地想，‘為什么我們不去拍攝呢！’很多時候你錯過了最美的事情。這也是一個謙卑的教訓：很多時候最美的事情發生了，而且是短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