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陌生化理論在《中國佬》中的應用

2016-04-29 00:00:00賀喜格太

名作欣賞·評論版 2016年8期

摘要：美國著名作家湯亭亭的《中國佬》是華裔小說的經典著作之一。這部作品很大程度上體現了俄國形式主義提倡的陌生化理論的色彩。湯亭亭在這部作品中使用的語言獨具特色，采用的結構別出心裁，而且更加注重在書中展現人物不為人知的一面，這都為《中國佬》增添了獨特的魅力，也給讀者帶來了別樣的審美體驗。

關鍵詞：湯亭亭《中國佬》陌生化理論

俄國形式主義是20世紀一個影響巨大的文藝批評運動，其代表人物什克洛夫斯基曾提出“陌生化”這一形式主義的核心概念。陌生化理論的基本觀點是：“詩歌或文學作品中的一切表現形式，都不是對現實的嚴格模仿、正確反映或再現，相反，它是一種有意識的偏離、背反甚或變形、異化。”{1}什克洛夫斯基認為，陌生化就是與所表現客體保持審美距離，經陌生化處理的表現對象有助于打破人們看待事物的慣性思維，從而加深對表現對象的藝術認識，并產生更深入的思考。著名華裔作家湯亭亭在其《中國佬》一書中正是應用了“陌生化理論”，使得這部作品充滿魅力并成為華裔文學的經典。

一、從語言的角度看

俄國形式主義者認為：“文學是語言的藝術，所以文學陌生化的前提是語言的陌生化。”{2}語言的陌生化就是指突破日常語言的藩籬，用一定的技巧對其進行加工，從而激發語言的活力，產生一種令人驚異的審美效果。在《中國佬》中，湯亭亭采用了與眾不同的語言技巧和敘事風格，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也留給了讀者更多想象和思考的空間。

1.括號的使用

在文學作品中，括號的使用通常是起到解釋說明的作用。在《中國佬》中，作者也多次使用括號，而括號里的文字有時非但不能起到幫助讀者理解文本的作用，反而會讓其在閱讀時產生困惑，作者這樣的處理顯然另有深意。如：

（我的美國孩子們也聽過這個故事，為此他們下定了決心不回中國。）{3}

這段故事講述的是大伯因縱容弟弟們闖禍、未盡到兄長責任而受到了父母的責罰，而括號里表述的是這一事件對敘述者的孩子產生的影響。這樣看似突兀的安排會讓讀者在閱讀時感到疑惑，進而產生思考：作者是想強調中國文化中服從長輩的重要性，還是在對尊卑長幼的傳統觀念進行批判？如此一來，陌生化的效果便達到了。

2.語言的不確定性

在傳統觀念中，作家在小說中使用的語言越精確就越有說服力，也越能讓讀者感同身受，從而產生共鳴。而湯亭亭在《中國佬》中卻反其道而行之，在敘述故事時使用了較多不確定的詞語。如：

抑或他壓根就不是什么書生，不過是在集市上呆了一宿的農民——或工匠……抑或他正擔著一捆上好的棉花或絲綢去趕集呢。{4}

這段文字講述的是一個青年在山上遇險，來到一處宅院求助，受到了美貌女主人的熱情款待，結果青年沉迷于此，不愿回家。當他終于決心回家時，卻發現那處宅院不過是一個死去多年的貴婦的墳墓。作者在敘述時使用了大量諸如“可能”“假如”“抑或”的詞語，這些詞語的使用增加了故事的不確定性，從而會使得讀者對故事傳遞的思想進行揣摩推測。

湯亭亭在《中國佬》一書中使用了“一種看似隨意的、貼近生活語言的、具有多種闡釋可能的、帶有后現代色彩的文本風格”{5}。這種帶有明顯“陌生化”色彩的語言風格極大地增強了作品的魅力。

二、從結構的角度看

《中國佬》中另一個別出心裁之處在于其精巧的結構設計。俄國形式主義者認為：“文學作品之為文學作品，一方面作品自身必須是一種純粹的形式結構，另一方面這種形式結構必須使讀者產生陌生化的審美感覺，排除無意識化的日常感覺。”{6}湯亭亭通過對中國古典小說結構的創造性借鑒，給讀者尤其是西方讀者帶來了極大的新奇感。

1.并置式結構

并置式結構是中國古代長篇白話小說的突出特征，使用這種結構的作品看似前后內容缺乏因果關系，可表面的隨意之下卻有著精心的設計，《中國佬》便借鑒了這一結構。這部作品共十八節，包括六個篇幅較長的主體故事和十二個插曲式的小故事。全書沒有貫穿始終的主人公，每一個主體故事都相互獨立，而十二個小故事也看似與主體之間沒有明顯的關聯。但根據作者本人的說法，她“有意將典故、歷史、軼事、新聞等傳說故事與主體部分的現實故事并置在一起，并希望讀者能夠自己去讀出其中的關系和深意”{7}。雖然這部作品采用并置式結構的深意還需我們進一步探索，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與西方小說慣用的統一連貫的整體結構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無疑會讓西方讀者產生強烈的興趣。

2.“頭回故事”模式

《中國佬》中還出現了對中國傳統小說中“頭回故事”模式的運用。在中國傳統文學中，“頭回”指的是獨立于主體故事情節之外的單獨故事，使用時隨意性較大。書中作者將十二個小故事穿插在主體故事間作為“頭回”，這些故事都是作者對相關材料的加工或重述，“所以無論內容上、情節上還是時間上都和前后的主體故事完全無關，使得整部作品前后情節沒有因果聯系、時間發展沒有連續性的特點更加突出”{8}。因此，讀者在閱讀此書的過程中，在對這種結構充滿好奇的同時，也會對作者進行如此安排的用意進行推測和思考，從而對作品本身產生更深刻更多元的理解。

湯亭亭曾明確表示過對《西游記》等中國傳統文學經典的喜愛，她也通過對中國傳統小說結構的模仿和改造，賦予了這種傳統形式新的內涵和價值，也實現了對美國華裔歷史的再創造。

三、從人物形象的角度看

陌生化原則除了被作者運用在《中國佬》的語言和結構上之外，還體現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長久以來，中國移民始終處在美國社會的底層，華裔男性更是很難得到美國主流社會的認可，他們的形象常被概念化為“沉默寡言，逆來順受，神秘莫測，缺乏男子氣概”{9}。而湯亭亭通過對四代中國移民形象的塑造，講述了他們在美國努力拼搏的奮斗經歷及為建設美國做出的巨大貢獻，顛覆了美國人對華裔尤其是華裔男性的慣性認識。

書中的父親歷經千辛萬苦來到美國后，日夜辛勤工作，生活一天天好起來，卻突遭被合伙人騙走股份的厄運，好不容易找到另一份工作，不久又再次失業。接二連三的打擊一度讓父親意志消沉，可最終他還是決定走出家門開始新生活。身在異國他鄉的父親，沒有被困難嚇倒，而是選擇勇敢地去戰斗。另一個主人公伯公，帶著發財的愿望來到美國，并在當地種植園開始了工作。對于伯公來說，辛苦的勞作和惡劣的條件尚可忍受，但工作時禁止說話的規定卻讓他痛苦不堪。于是他冒著受到鞭刑責罰的風險進行了勇敢的抗爭。他仿照古代傳奇故事中的情節，將心中的不滿和對家鄉的思念朝著地上挖好的洞中傾訴，并使“洋鬼子們”也因心生畏懼而不敢管理。父親和伯公奮勇抗爭、不屈不撓的精神恰是華裔男性男子氣概的真實體現。

通過對幾位男主人公形象的塑造，作者向讀者尤其是長久以來對華人抱有偏見的美國讀者展示了華裔男性有血有肉的陽剛形象，也讓他們重新思考和定義華人勞工在美國歷史上的地位。

什克洛夫斯基曾說：“藝術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使人感覺到事物，而不是僅僅認知事物。藝術的技巧就是使對象陌生，使形式變得困難，增加感受的難度和時值。因為感覺過程本身就是審美目的，所以必須設法延長。”{10}在《中國佬》中，湯亭亭通過新奇的語言風格、獨特的敘事結構和人物形象的重新塑造，讓整個作品充滿新意，沖破了人們的審美慣性和接受方式，同時表達了深刻的主題，為華裔文學史做出了巨大貢獻。

{1}⑩ 張冰：《陌生化詩學：俄國形式主義研究》，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8頁，第182頁。

{2} 魏向陽：《陌生化理論淺析》，《河南財政稅務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11年第4期，第89頁。

{3}④ 湯亭亭：《中國佬》，肖鎖章譯，譯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16頁，第73頁。

{5} 黃芙蓉、虞建華：《論湯亭亭文本的口承敘事特征》，《當代外國文學》2006年第3期，第66頁。

{6} 劉萬勇：《西方形式主義溯源》，昆侖出版社2006年版，第172頁。

{7}⑧ 楊春：《湯亭亭小說藝術論》，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9年版，第57頁，第59頁。

{9} 張琴：《從無聲到有聲——〈中國佬〉華裔男性形象解讀》，《湖北經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8期，第117頁。

參考文獻：

[1] 黃芙蓉，虞建華.論湯亭亭文本的口承敘事特征[J].當代外國文學，2006（3）.

[2] 劉萬勇.西方形式主義溯源[M].北京：昆侖出版社，2006.

[3] 湯亭亭.中國佬[M].肖鎖章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

[4] 魏向陽.陌生化理論淺析[J].河南財政稅務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