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天明的前世今生

張凌云

有人說，沒有喬天明，肯定沒有劍南春的今天，是他讓劍南春成長為全國500家最佳經濟效益企業和四川省100家利稅大戶之一。

但是，劍南春的改制，卻給這家名酒企業的發展蒙上了一層層陰影，而喬天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至今讓人難以判斷。

失聯將近一年，喬天明的去向，始終是一個謎。

在3月24日至26日舉辦的成都春季糖酒會前夕，網絡上有關四川白酒行業大鱷—劍南春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黨委書記喬天明的傳聞滿天飛。而據此前國內財經媒體報道，喬天明已于2015年5月開始失聯，截至目前并無確切消息傳出，從而使坊間小道消息盛行。

有著風向標意味的糖酒會，是各大酒企擂鼓斗法的角斗場。屆時喬天明是否會現身？沒有了喬天明的劍南春，會交出怎樣的答卷？

坊間的猜想讓喬天明失聯的消息熱度不減，且版本叢生。

崢嶸歲月

2016年3月初，關于劍南春與電影《老炮兒》的完美結合，褒揚之聲不絕于耳。有媒體認為劍南春此次投資獨具慧眼。

在業內看來，劍南春依然有條不紊地實施著“十三五“規劃。在2015年10月的南京秋季糖交會上，劍南春對外宣布2016年到2020年的五年戰略，銷售規模將達到100億元，并在300至400元的次高端白酒銷售價格帶上占據領導地位。此前白酒行業“百億俱樂部”成員有茅臺、五糧液、洋河，這是劍南春第一次提出進入百億元梯隊。

營銷之路井然有序，喬天明在劍南春的影子似乎無處不在。67歲的“喬老爺”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最喜歡說的一句話：劍南春的今天與當初相比，八個字—翻天覆地，脫胎換骨。也有不愿具名的人士表示，沒有喬天明，肯定就沒有劍南春的今天。

喬天明，1949年生于四川綿竹一個普通農家，1982年進入劍南春，沉落起浮至2000年，成為集團的一把手，三十四年的痕跡可說隨處可見。

喬天明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有著能忍耐、肯吃虧的突出性格，是地道的四川小男人。和他那個時代的同齡人一樣，喬天明深信“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道理。自12歲開始，每到寒暑假，喬天明就要上山砍竹子賣，綿竹地勢平緩，進山路途遙遠，吃過晚飯就要上路，一直走到天明。第二天再背竹下山來賣。靠著這股韌勁，喬天明考上了綿陽水電學校。

1969年春節后，喬天明成為清平磷礦的一名普通工人。在磷礦的十四年中，他干過多個工種：礦工、剝離工、建筑工、文書、出納、車隊調度、機關干事。1978年他被派到黨校學習，這表示他有機會被提拔為政治處副主任。但后因單位人事調動，學成歸來的喬天明僅僅成為機關里的一名普通干事，為此他情緒失落了好一陣子。那年他28歲。

人生有時充滿了巧遇。1982年，為了解決夫妻兩地分居，喬天明開始跑調動。他回憶說，那時還沒有請客送禮的現象，完全靠自我推銷，自我介紹，被綿竹酒廠（今劍南春集團）接收，短短兩年便升任為黨辦副主任。

1989年初，喬天明挑起了副廠長的重任，開始主抓廠里的銷售工作。適逢酒企轉型，從計劃面向市場。轉型并不簡單，銷不出去的酒堆滿了倉庫。

喬天明采取笨辦法，他把上一年銷售的發票一張張找出來核對，看酒都賣到了什么地方。隨后制定了“南下北上，以大城市為支撐點，以鐵路為聯絡線，立足四川，面向全國”的戰略。當年四月，喬天明派出大批銷售人員到全國各地推銷產品，不到半年，庫存全部賣光了。至今回憶起1989年的銷售大勝利，劍南春的老職工們都對喬天明贊不絕口，這次勝仗也為喬天明在劍南春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1996年，喬天明開始擔任劍南春集團常務副董事長、總經理；2000年升任劍南春集團董事長。

事實上，喬天明在劍南春也曾一波三折。上世紀80年代中期，企業整頓后，他曾被調離領導崗位。他說找不出什么原因，但好在很快又被調回來，仍主抓銷售。他對媒體表示，他一直是個自信的人，每一次挫折，他都在努力積蓄能量，為下一次崛起做準備。他說，我們兄弟幾個都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自信可能是我成功的原因之一。喬天明曾告訴記者，自己的三個哥哥中兩個都是成功的企業家，另一個在當地做到了稅務局局長，五弟是解放軍報社的知名攝影記者。這在農村算是頗為顯赫的家庭，讓喬天明自豪不以。

震后重生

劍南春產于四川綿竹，因為唐代人們以“春”命酒，綿竹又位于劍山之南，故名“劍南春”。早在唐武德年間（公元618年至625年），就有劍南道燒春之名。相傳唐代大詩人李白，青年時代曾在綿竹“解貂贖酒”。

上世紀八十年代，劍南春與茅臺、五糧液并稱白酒界的“茅五劍”三劍客，在中國舉辦的幾屆名酒評選中都位列八大名酒之一。

1951年，國營綿竹縣酒廠（劍南春集團前身）創立，生產銷售完全由國家計劃調控。八十年代初期，市場化的節奏讓劍南春傷痕累累。喬天明自內部改革，殺出了國內白酒業群雄逐鹿、洋酒紛爭的圍剿，終于在九十年代初期，突破區域限制，成為全國釀酒業的骨干企業，并使白酒業“茅五劍”的格局深入人心。

在喬天明看來，劍南春近二十年在西南一隅重新崛起，企業規模和生產能力躍居全國同行業第二，是劍南春人的第一次創業。

在喬天明時代，劍南春成長為全國500家最佳經濟效益企業，和四川省100家利稅大戶之一。數據顯示，2007年劍南春入庫國地兩稅9.7億元，占據德陽市財政收入的十分之一；2008年1至4月，上繳國地兩稅4.7億元，企業發展形勢喜人。

2008年“5·12”大地震，距離汶川震中不足60公里的綿竹災情嚴重，劍南春在地震中頃刻間化為災難大片的現場。根據劍南春提供的受損材料顯示：貯存基酒的陶壇相撞破裂，損失三分之一左右。包裝二車間廠房全部坍塌，包裝一車間、三車間受損嚴重，整個包裝系統全部癱瘓。釀酒車間廠房也有部分損壞，水、電、氣、通訊及辦公管網幾乎全部癱瘓，機器設備也有相當損失。

據說喬天明第一時間趕到廠區，扶著殘垣斷壁失聲痛哭。一度有媒體報道此次劍南春損失達10億余元，后來劍南春上報的準確數字為8億元。這場災難是劍南春自“劍南燒春”被記入唐代《國史補》以來，所遭受最嚴重的災難。

在了解到集團員工沒有受到太大的人身傷害，除一人重傷外，其余20多人受輕傷，喬天明心里感到些許安慰。更令人感到慶幸的是，廠區一萬三千多口釀酒窖池仍然完好，這是最值錢的家底。當大家看到有六百年歷史的“天益老號”酒坊里，數十口老窖池完好無損，大家心里恢復了干勁。只要生產核心還在，劍南春就還是那個劍南春！

震后第二天，喬天明就帶領團隊在余震中召開了著手重建的動員大會。震后第二十六天，部分曲酒車間恢復運轉；第五十六天，釀酒生產全面恢復；第九十六天，新包裝中心投產。8月16日，隨著災后新建占地40余畝的大型全鋼架結構包裝中心試車成功，災后第一瓶劍南春從這里下線。

劍南春恢復市場供應，是重災區第一個全面恢復生產的大型企業。

喬天明率領大家不等不靠不要，自救恢復生產的速度被行業稱為“劍南春速度”。在第二年的全國兩會上，喬天明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地震讓企業蒙受巨大損失，但企業也從特大地震中收獲了寶貴的財富—員工在災難面前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這次自救被喬天明稱為劍南春改革開放后的二次創業。他表示，2007年銷售額創36億元新高后，2008年的目標本應沖破40億元大關，但最后卻只完成了25億元。災后的劍南春實現了絕于死地而后生，2009年全年預計實現銷售收入約20億元。

喬天明說，盡管從經濟指標評價來看，劍南春退出了前三名，但“茅五劍”的格局仍在民間流傳，消費者認同和肯定的結果，比任何組織的評比都要堅固。喬天明自信的風格從未改變。

2012年，劍南春與茅臺、洋河以6.56億元的總價，一舉奪下了十九點《新聞聯播》準點報時的黃金廣告位。劍南春更是將這一時段二十秒廣告價位，從3800萬元的底價直接抬到了1.3億元。這是汶川大地震后，沉寂多年的喬天明用搶眼的表現，光復“茅五劍”盛世，喬天明也因此舉被業界尊稱為“光復騎士”。

財富之謎

伴隨著企業的成長，喬天明的身價也不可同日而語，除了劍南春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他還是綿竹市委常委。曾多次被授予四川省優秀企業經營者、四川省依靠職工辦企業好廠長、全國內貿系統勞動模范等榮譽稱號。不折不扣的“紅頂商人”身份，讓他變得神秘起來，據說，他從不接陌生人的電話。

一場急風驟雨呼嘯而來。2012年8月，劍南春集團上千名職工停工維權，在位于綿竹市春溢街289號的劍南春集團辦公大樓前打出了“還我股權”“還我公道”等標語，要求與喬天明面談。

分析認為，這次事件是2003年劍南春改制“管理層收購”（MBO）的后遺癥。2003年，依據中共四川省委、四川省政府“川委發【2002】2號”《關于加快國有重要骨干企業建立現代制度的意見》相關要求，劍南春進行了“國有資本有序退出、實施戰略性改組”的改制方案。

2004年1月6日，劍南春改制方案正式獲得四川省財政廳批復。除了商標等無形資產仍由政府持有外，最終確定劍南春以國有凈資產為92930萬元（不包含商標等無形資產）價格轉讓。由喬天明為首的劍南春集團管理層持股的四川同盛投資公司出資6.46億元，控股劍南春集團69.54%股份。四川同盛投資于2003年9月15日在綿竹市工商局登記成立，注冊資本2000萬元，喬天明是法定代表人，還有約20名劍南春高管成為該公司注冊股東。此外，劍南春集團工會出資15305萬元，占股16.47%，這其中涉及劍南春職工1600多人；藍劍集團出資8000萬元，持股8.61%；四川融信投資有限公司出資5000萬元，持股5.38%。

有消息傳言，同盛投資的出資中有3億元是喬天明從好友處借來的。喬天明曾公開對媒體表示，“人家說我一夜間變成億萬‘富翁，我說自己一夜間變成了億萬‘負翁，負債的翁。”而按民間說法，喬天明彼時就已從國營酒廠廠長變身為民營企業家了。改制讓喬天明成了“負翁”還是“富翁”呢？

2012年8月10日下午，劍南春集團通過職代會表決通過了《劍南春員工持股信托計劃實施辦法》。這份被外界稱為2012版“實施辦法”，在員工看來不過是將職工手中2003年改制后持有的《四川劍南春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員工信托持股》，更換為《四川劍南春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員工信托持股收益份額證明書》，也就是員工持有的企業股權變成了受益權。

該方案立即引發職工的強烈不滿，要求喬天明對《出資證明》換成《信托證明》，弱化職工股權的做法做出解釋。劍南春一位持股老員工對媒體表示，《出資證明》是自己作為劍南春出資股東的身份證明，而《收益權份額證明書》在他看來是與公司類似委托投資理財的關系，主人翁地位被削弱，難以接受。而員工們認為2012版“實施辦法”之所以被通過，是因為參加職代會人員以中層管理者為主，他們是MBO的既得利益者，無法代表廣大持股職工意見。劍南春隨即爆發了大規模停工事件。

參與談判的職工記得，最開始兩個月，喬天明表現得非常強勢，絲毫不肯讓步。甚至有參與協調的綿竹市政府的官員抱怨說，喬天明從來都不接他的電話。2012年的國慶節，職工便開始去成都要求省政府介入此事。

事態的轉變出現在2012年12月2日，時任四川省委副書記的李春城被中紀委工作人員帶走調查后，當年的圣誕節前后，喬天明也被帶去問話。一天后從紀委回來，他的態度就變得積極起來，開始處理與職工的股權紛爭。

其后，在四川省政府和綿竹市政府的介入下，2013年3月20日，重慶康華會計師事務所、重慶華康資產評估公司出具了詳細的審計評估報告。該報告指出，歸屬于劍南春股東的賬面凈資產為74.77億元。

2013年7月2日起，劍南春集團按照14.96元（稅前）/1元出資額（1元/股）的對價，回購了職工手中的股權，約有90%的職工選擇賣出股份。這意味著持續近一年的職工維權事件清場休息。

有好事者為喬天明算了一筆賬：按照14.96元每股凈資產的評估值，以喬天明為首的20人管理團隊擁有劍南春集團股票凈資產接近90億元。在2012年胡潤百富榜中，喬天明排名第735位，資產24億人民幣。還有媒體從工商登記資料中發現，喬天明本人持有同盛投資41%的股份，這樣他個人間接持有劍南春集團約26%股份，個人財富超過了36億元。

失聯猜想

有分析人士認為，劍南春在喬天明的領導下，尤其是私有化改制以來，企業并沒有體現機制靈活的優勢。劍南春在中國白酒行業的話語權和分量在不斷下滑。喬天明保守老套的風格讓劍南春缺少活力，產品的粘附性不強，所以才讓洋河后來居上。

在白酒行業不景氣的2013年，劍南春銷售收入一度從上年的74.4億元銳減至56.8億元。

有痛恨喬天明的職工把他稱之為“喬瞎子”。他們認為，喬天明只適合做一個銷售經理，缺乏把控全局的決斷能力。

但有白酒專家認為，劍南春雖然遭受地震重創、集團內部風波不斷，但在中高端白酒市場低迷的近幾年，業績反而逆勢上揚。據劍南春官方公開數據，劍南春2015年實現營收65億元，同比2014年增長25%；同時，劍南春旗下的水晶劍產品銷量和營收創下新高，2016年度截至到目前，水晶劍銷量和營收同比增長30%。這主要得益于喬天明主攻次高端白酒的戰略決策。水晶劍所處的300元價位段，擁有強大的民間商務消費需求，而在這個價位段上能與水晶劍抗衡的產品卻很少。

喬天明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表示，劍南春沒有選擇在五糧液、水井坊漲價和退出高端產品的時候提價，雖然錯過了利潤增長最快的幾年，但是中檔價格的定位能幫助劍南春在行業遭受危機的時候迅速搶奪市場，實現逆勢增長。喬天明在白酒行業的老辣獨到顯而易見。

據媒體報道，喬天明自2015年上半年失聯后，其子喬愚仍在劍南春正常工作。

喬愚2012年12月1日在成都大婚時，時任四川省委副書記的李春城在婚禮上還發表了講話，向一對新人表示了祝福。第二天晚間，李春城便被中紀委工作人員從家中帶走接受調查。

喬愚從2011年已在公司做接班人的準備，任集團總經理助理。分析認為，劍南春不是國有企業，喬天明此舉無可厚非。2013年年初，一位喬愚的下屬對《經濟觀察報》稱，從權力上看，喬愚的地位已經超過了幾位副總經理，有時候明明是副總經理職權范圍內的事，也需要找喬愚簽字，他擁有很大的決策權。

喬天明失聯在綿竹當地和行業內部已成公開的秘密，且有消息指出，其在2015年12月，還曾短暫返回綿竹簽署了相當多的授權書，之后就離開了工作崗位。有知情人士對一家財經雜志記者透露：喬天明在人社局的個人檔案，與2004年劍南春整體改制有關的資料均被調走。

人們猜測，喬天明失聯或與劍南春集團早前的改制有關，更有人指他涉嫌侵吞國有資產。

由于劍南春不是上市企業，沒有公開消息對此負責。目前外界對喬天明的失聯也有多個版本的傳言，但德陽市、綿竹市兩級政府均未發聲。

真相究竟是什么？本刊將持續予以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