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獸之斗

王法

在太平洋戰爭中，美軍與日軍展開的坦克戰可以用“一邊倒”來形容。面對火力、防護與機動占絕對優勢的美軍M4“謝爾曼”式中型坦克，日軍坦克可謂一籌莫展。1945年，在菲律賓呂宋島的圣曼努埃爾，美軍首次遭遇了難啃的“硬骨頭”——固守掩體的日軍坦克。然而，在美軍的重圍之下，已成困獸的日軍第7戰車聯隊終將無法逃脫覆滅的命運……

1944年12月，菲律賓，呂宋島，日軍第2戰車師團第7戰車聯隊第3戰車中隊的97改式中型坦克。在車體側面的標志中，前部是稱為“巴”紋，來自日本歷史上元祿赤穗事件中“四十七義士”的領袖大石內蔵助良雄的家徽。后部為代表第3戰車中隊的“櫻花”標志

背景

1943年9月，美軍在太平洋戰場的反攻迫使日軍轉攻為守，沿千島群島、小笠原群島、馬里亞納群島、加羅林群島、巽他群島與緬甸建立“絕對國防圈”。日軍大本營從本土、關東軍與中國派遣軍抽調兵員和裝備，部署到太平洋上。作為機械化“精銳”，駐扎中國東北的日軍第2戰車師團自然是重要的兵力來源之一。1944年2月，其下轄的第11戰車聯隊調往千島群島的占守島。6月，其師團屬搜索隊改編為第27戰車聯隊，調往沖繩島。1944年7月，日軍第2戰車師團調往菲律賓的呂宋島，歸于第14方面軍指揮。此時，第2戰車師團下轄3個戰車聯隊，分別為第6戰車聯隊、第7戰車聯隊與第10戰車聯隊。

1944年10月20日，麥克阿瑟將軍率領32萬海陸空大軍登陸萊特島。日軍第14方面軍司令山下奉文大將明白，美軍遲早要進攻呂宋島。1944年12月，山下奉文將第2戰車師團部署在了呂宋島中央平原的甲萬那端地區，位于美軍即將登陸的林加延灣與菲律賓首都馬尼拉之間。他擔心美軍會在中央平原或克拉克機場進行空降，第2戰車師團正可用于反擊缺乏重型武器的美軍空降兵。

日軍97式中型坦克，陳列于日本靖國神社

1945年1月9日，呂宋島，美軍第716坦克營C連的M4A3在林加延灣登陸

1945年1月2日，美軍164艘艦艇從萊特島出發，浩浩蕩蕩地駛向林加延灣。1月6日，美軍艦隊開始對林加延灣灘頭進行火力準備。山下奉文命令第2戰車師團出動兵力，前往增援扼守林加延灣東部肩角的第23步兵師團。此處通往日軍“尚武”集團位于北呂宋山區的防御地帶，是生死攸關的鎖鑰之地。鑒于任務的重要性，第2戰車師團長巖仲義治中將命令第3戰車旅團長重見伊三雄少將，組建1個戰斗群前往。1月8日，山下奉文命令第2戰車師團主力前往增援克拉克機場。1月9日，美軍在林加延灣的登陸行動，打斷了第2戰車師團主力的行動。山下奉文更改計劃，命令其沿著阿格諾河，向西北方的塔尤格開進。新任務是形成潛在的反擊兵力，打擊任何試圖從中央平原向馬尼拉前進的美軍。

此時，日軍第2戰車師團已分為三個部分：高山好信中佐指揮的高山支隊，以第2機動步兵聯隊為主力，駐守克拉克機場;重見伊三雄少將指揮的重見支隊，以第7戰車聯隊為主力，前往林加延灣方向的烏達內塔，支援第23步兵師團;巖仲義治中將指揮的第2戰車師團主力，包括第6戰車聯隊與第10戰車聯隊，向阿格諾河前進。

山下奉文在1942年的馬來亞戰役中成功地發揮了坦克的威力，但他并不認為在菲律賓的防御戰中，第2戰車師團能發揮太大的作用。他認為，第2戰車師團應分散部署，而不是集中使用——進行分散部署，無論美軍在呂宋島的何處登陸，都可以出動坦克反擊，對付四散的美軍空降兵;一旦集中起來，很可能遭到美軍航空兵的毀滅性的打擊。

1945年1月15日，馬納瓦格，美軍第716坦克營C連的M4A3搭載第43步兵師第103步兵團的步兵，前往比納洛南和圣曼努埃爾

分散部署大規模機械化兵力，自然與當時的潮流不符。后來，美軍第1軍俘虜了第2戰車師團第2機動炮兵聯隊的一名少尉。他向美軍供述：“山下奉文大將是舊時代的步兵出身，并不認可機械化戰爭。第2戰車師團登陸馬尼拉時，他很不高興，亦無熱情。他的司令部里也沒有配屬指揮坦克的專家。我們登陸之后，他就將我們分散開來。師團長懇求他將第2戰車師團作為整體投入戰斗，但山下奉文的司令部里無人支持。第2戰車師團不斷地轉移，人困馬乏，裝備磨損嚴重，大量消耗燃料和補給。這使山下奉文更加確信，第2戰車師團帶來的麻煩遠大于其價值?！?/p>

重見支隊

日軍重見支隊以第2戰車師團第3戰車旅團團長重見伊三雄少將為指揮官，以第7戰車聯隊為主力。第2戰車師團抵達呂宋島后，編制進行了改變，與1944年時的裝備編制表存在一定差異。重見支隊下轄的坦克、炮兵與步兵聯隊也都存在欠編，編制并非完整。其具體兵力組成情況如下：

1945年1月17日，呂宋島，美軍第716坦克營的M4A3支援第43步兵師第158步兵團作戰

第3戰車旅團本部，半數人員調往井田支隊。

第7戰車聯隊，聯隊長前田孝夫中佐，員額919人，下轄1個聯隊本部、5個戰車中隊與1個整備中隊。聯隊本部裝備1輛95式輕型坦克、5輛97改式中型坦克。第1戰車中隊，中隊長永淵國雄中尉，裝備12輛95式輕型坦克。第2戰車中隊，中隊長江木荘八大尉;第3戰車中隊，中隊長寶光清喜大尉;第4戰車中隊，中隊長高木義孝中尉;各中隊裝備1輛95式輕型坦克、11輛97改式中型坦克。第5戰車中隊，中隊長伊藤榮雄大尉，裝備1輛95式輕型坦克、11輛97式中型坦克。整備中隊，中隊長原壯太郎中尉，裝備5輛97式中型坦克。其中，第5戰車中隊為“炮戰車”中隊，本應該裝備自行火炮，但相應武器嚴重缺乏，就只能用舊型號的97式中型坦克充數。畢竟97式中型坦克的90式57毫米坦克炮發射的榴彈威力更大，比97改的1式47毫米坦克炮更適合進行火力支援。1月8日，第2戰車中隊調給了第23步兵師團，用于執行可能的反空降任務。后配屬原田一夫中佐指揮的原田支隊，與第10戰車聯隊一起行動。

第2機動步兵聯隊第1步兵大隊，員額530人，下轄1個大隊本部、3個步兵中隊與1個重機槍中隊。配屬聯隊屬山炮中隊的1個山炮小隊，整備中隊與醫療隊部分兵力。此時，第1步兵大隊欠編第2步兵中隊，其留守克拉克機場。

第2機動炮兵聯隊第3炮兵大隊，員額310人，下轄1個大隊本部與3個炮兵中隊。此時，第3炮兵大隊欠編第8炮兵中隊，配屬井田君平大佐指揮的井田支隊，與第6戰車聯隊一起行動。從編制上看，第3炮兵大隊的2個炮兵中隊只裝備8門91式105毫米榴彈炮，但編入重見支隊時也裝備了90式75毫米野戰炮，應該是從第1炮兵大隊調配而來。

同時，還配有師團屬工兵隊1個中隊、整備隊1個中隊與輜重隊1個小隊。

在與美軍交戰之前，重見支隊有兵力1800人以上。第2戰車中隊調離后，第7戰車聯隊尚有59輛坦克。其中，有16輛95式輕型坦克、16輛97式中型坦克與27輛97改式中型坦克。兵員素質方面，由于彈藥尚不缺乏，日軍坦克兵進行的炮術訓練較為充足。但是，燃料不足使其進行的機動訓練較少，中隊規模的集體訓練就更少了。同時，水土不服進一步削弱了日軍的戰斗力。1945年1—2月，第2戰車師團有些單位三分之一的人因瘧疾或登革熱而喪失了戰斗力。

美軍兵力

美軍清醒地知道日軍第2戰車師團的存在，但不確定其任務或行動計劃。中國戰場傳來的情報顯示，日軍傾向于將戰車師團分散部署，與其他兵種的協同很差。但是，美軍還是集結了大量坦克與坦克殲擊車，以應對日軍坦克的威脅。

在菲律賓戰役中，美軍部署了20個坦克營與坦克殲擊車營，其規模相當于5個裝甲師的裝備量。在登陸呂宋島的“邁克1號”行動中，美軍出動了2個坦克營。美軍第1軍位于左翼，配屬第716坦克營;第14軍位于右翼，配屬第754坦克營。為了對抗日軍第2戰車師團，配屬美軍第6集團軍的第13裝甲集群將隨后登陸，下轄第44坦克營、第775坦克營與、第623坦克殲擊車營與第156戰斗工兵營。其中，一直與日軍第7戰車聯隊交戰的是美軍第716坦克營。其下轄1個營部，A、B、C、D共4個坦克連，裝備6輛105毫米榴彈炮型M4“謝爾曼”中型坦克、53輛M4A3“謝爾曼”中型坦克與17輛M5A1“斯圖亞特”輕型坦克。

與作戰經驗豐富的第754坦克營相比，第716坦克營毫無實戰經驗可言。不過，他們接受的訓練還是較為充足的，并一直與所支援的第43步兵師進行坦步協同作戰的訓練。美軍坦克的技術優勢更是完全彌補了他們實戰經驗的不足。日軍97改正面裝甲最厚處也只有33毫米，美軍M4A3的M3式75毫米坦克炮發射M61式被帽穿甲彈，足以在2000米距離上將其擊穿。97改的1式47毫米坦克炮發射1式穿甲榴彈，要抵近到150米以內才能擊穿M4A3的正面裝甲。所謂97式中型坦克只是以日軍的標準定義而已，實際上，其15.8噸的戰斗全重只與M5A1相等，在美軍標準中屬于輕型坦克。由于裝甲過于薄弱，即使與M5A1對射，97改也占不到任何優勢。M5A1的M6式37毫米坦克炮發射M51式被帽穿甲彈，足以在1500米外擊穿97改的正面裝甲。97改要在1000米以內才能威脅到M5A1的正面裝甲。

同時，日軍坦克的通信也較差。只有中隊長或小隊長的座車才有無線電機，可以在500米之內進行聲訊傳播，或在10千米內發送電報。美軍認為日軍坦克的無線電機做工精良，但功率太低，配備的擴音器也不適合在坦克中使用。在菲律賓戰役中，日軍坦克的戰術也不鼓勵使用無線電機，因為擔心美軍情報部門通過無線電截獲情報。戰車小隊之間主要依靠信號旗進行通信，或者以派人跑腿傳送信息。相比之下，美軍坦克廣泛裝備無線電機。排長和副排長的座車裝備SCR-528式無線電機，能夠發送和接收信息，坦克排中的其他坦克裝備SCR-538式無線電機，只能接收信息。美軍坦克的無線電機都是FM型，抗干擾能力也優于日軍坦克裝備的AM型。

1945年1月17日，比納洛南，美軍第716坦克營C連的M4A3經過日軍第7戰車聯隊第4戰車中隊的97改殘骸

美軍不僅裝甲兵具有絕對技術優勢，就連步兵亦能有效對抗日軍坦克。在菲律賓戰役中，美軍步兵擊毀的日軍坦克也確實比美軍坦克擊毀的多。太平洋戰場上，美軍每個步兵團下轄1個加農炮連，裝備6輛M7“牧師”式105毫米自行榴彈炮;1個反坦克炮連裝備9門M3式37毫米反坦克炮。每個步兵營下轄1個反坦克炮排，裝備3門M3式37毫米反坦克炮。前者發射的105毫米榴彈對“薄皮”的日軍坦克具有毀滅性的效果，而后者的穿甲效能與M6式37毫米坦克炮相同。同時，每個步兵團還裝備112支“巴祖卡”反坦克火箭筒;步槍和卡賓槍即可發射的M9A1式反坦克槍榴彈，足以在70米距離上炸穿97改的裝甲;M2HB式12.7毫米重機槍能夠在45米距離上擊穿97改的車載機槍球形機槍座或車體側面下部裝甲;甚至，M2式106.7毫米化學迫擊炮發射的M2式白磷煙霧彈都能燒毀所擊中的97改。

無謂的夜襲

1945年1月17日，烏達內塔，日軍第7戰車聯隊第3戰車中隊和田小十郎準尉指揮的戰車小隊，擊毀的美軍第716坦克營A連M4A3，其側面裝甲上有明顯的燒灼痕跡

1月9日，美軍第716坦克營在“白”灘登陸，以1個坦克連配屬1個步兵團的規模支援第43步兵師作戰。在首個星期的戰斗中，美軍坦克執行標準的步兵支援任務，向灘頭陣地東南方向的卡巴魯安山發起進攻。

1月10日，日軍第23步兵師團的師團長西山福太郎中將，命令重見支隊向圣曼努埃爾地區集結。1月12日，他再次命令重見支隊向比納洛南和烏達內塔前進，消滅正在卡巴魯安山地區支援步兵作戰的美軍坦克。這要么是步兵出身的西山福太郎完全不了解日軍坦克與美軍坦克的差距，要么是純粹的無奈之舉。在懸殊的性能差距之下，日軍坦克連自保都做不到，何況是消滅美軍坦克這樣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呢？

無論如何，日軍重見支隊還是行動了起來，準備前往烏達內塔，進攻美軍第716坦克營。由于在行軍時產生了拖沓，重見伊三雄命令第7戰車聯隊第3戰車中隊與第4戰車中隊前出，占領并堅守比納洛南和烏達內塔，等待四散的主力集結和抵達。

1月14日，日軍第23步兵師團組建了4支挺身隊，準備于1月17日拂曉進攻美軍灘頭陣地。這4支挺身隊中，有1支挺身隊是重見支隊的第4戰車中隊與第1步兵大隊第2步兵中隊組成的。山下奉文并不贊成這次夜襲，他的計劃是僅以前沿兵力遲滯美軍的進攻，將美軍拖入北呂宋山地叢林的鏖戰，使美軍的艦炮火力和空中優勢無法發揮作用。然而，重見伊三雄急于發揚“武士道”精神，早已將山下奉文的命令拋到腦后，命令第4戰車中隊進攻。最終，這場夜襲變成了一連串相互孤立且毫無成效的行動。

1945年1月17日，烏達內塔，日軍第7戰車聯隊第3戰車中隊的97改殘骸

高木義孝中尉原計劃從馬納瓦格發起進攻。1月15—16日夜間，在馬拉辛村，高木支隊前鋒巡邏隊的3輛坦克意外闖進了美軍第43步兵師第103步兵團的陣地。日軍這才意識到，馬納瓦格已經落入美軍之手。1月16日夜間，高木支隊向美軍第103步兵團第3步兵營發起進攻。此時，美軍第716坦克營C連的幾輛M4A3正駐守在這里。他們一直留守后方，連長約翰·亨廷頓上尉剛接到了前往比納洛南的命令，正在馬拉辛村過夜。

黑夜中，日軍前鋒的3輛坦克出其不意地沖上了美軍陣地。有2輛坦克突破了封鎖，開上了通往馬納瓦格的公路，最后1輛坦克卻被擊毀了。高木支隊前鋒的進攻無疑給美軍拉響了備戰的警報。23時，高木支隊主力的9輛坦克發起進攻后，遭到了美軍反坦克火力的猛烈射擊。美軍發射的炮彈將上路中尉的95式輕型坦克打得燃燒起火。高木義孝中尉的97改夾在了95式的殘骸與后方的坦克之間，無法動彈。作為步兵出身的他立即探出炮塔，準備用步槍射擊，卻被子彈擊中頭部，當場一命嗚呼。美軍機槍和步槍的火力打得又準又狠，伴隨坦克的日軍步兵在曳光彈的“掃蕩”下人仰馬翻。小林小隊長試圖率領2輛97改發起進攻，其中1輛瞬間就被打成了火球，另1輛灰頭土臉地撤了回來。

經過一場2小時的近距離混戰，日軍的夜襲宣告失敗。在這場戰斗中，美軍第103步兵團第3步兵營只有2人陣亡、10人負傷，1輛M8“灰狗”式裝甲車、1輛吉普車和1門M3式37毫米反坦克炮被擊毀，1輛M8和1輛吉普車被擊傷。第716坦克營C連有1輛M4A3被擊傷。日軍有1輛95式和3輛97改被擊毀，50多人陣亡。其中，第4戰車中隊長、第2步兵中隊長、2名戰車小隊長和1名步兵小隊長死于非命。第4戰車中隊幸存的8輛坦克與幸存的步兵撤往圣曼努埃爾以東地區。

1月17日，美軍第25步兵師第161步兵團替換了第43步兵師第103步兵團，與第716坦克營C連一起向比納洛南前進。駐守在這里的是日軍第5戰車中隊，欠編第3戰車小隊。此時，第3戰車小隊正位于烏達內塔。17時30分，日軍1輛坦克從比納洛南開了出來，突襲美軍車隊。美軍步兵紛紛從卡車上跳下來，尋找掩護。在美軍的記錄中，這是1輛97改，但第5戰車中隊只裝備95式輕型坦克和97式中型坦克。美軍將其擊毀后，又有5輛以上的坦克殺了出來。不連貫的進攻已經完全失去了突襲的效果，嚴陣以待的美軍將其全部打成了廢鐵。第5戰車中隊的中隊長伊藤榮雄大尉陣亡，尸體在燃燒的坦克里變成了焦炭。1月18日，美軍第716坦克營C連與第161步兵團攻占比納洛南。

在這場戰斗中，美軍擊毀或繳獲日軍9輛坦克、2門90式75毫米野戰炮、1輛炮兵牽引車、5輛卡車和大量彈藥，擊斃日軍250人。日軍損失的9輛坦克中，有4輛是美軍第716坦克營C連擊毀的，5輛是第161步兵團的戰績。美軍第161步兵團有19人陣亡、66人負傷，3輛卡車被擊毀。1月19日拂曉之前，比納洛南的日軍殘余兵力在夜幕的掩護下撤往圣曼努埃爾。

烏達內塔伏擊戰

1945年1月17日，烏達內塔，美軍技術情報人員檢查日軍第7戰車聯隊第3戰車中隊的97改殘骸

1月17日，烏達內塔，美軍第716坦克營A連支援第6步兵師第1步兵團第3步兵營發起進攻。日軍第7戰車聯隊第1戰車中隊、第3戰車中隊、整備中隊與1個步兵中隊守衛于此。美軍第3步兵營領頭的步兵排很快遭到了日軍重機槍和擲彈筒的壓制，羅伯特·考特賴特中尉率領1個坦克排前往掩護。

此時，日軍第3戰車中隊和田小十郎準尉指揮的戰車小隊正在待機。日軍崗哨上的6～7名步兵發現了美軍坦克，他們飛快地跑過來，向和田小十郎喊道：“美軍坦克來啦！”

和田小十郎問：“只有坦克？”

日軍步兵回答：“還有游擊隊?！?/p>

和田小十郎命令戰車小隊做好戰斗準備，又詢問道：“來了多少輛坦克？”

日軍步兵回答：“很多輛，超過20輛?！?/p>

3輛97改發動引擎，摘掉炮口護罩，開下公路，躲進棕櫚樹林。開了6～7米，和田小十郎在地面上戳了一根芒果樹枝，然后喊道：“在美軍的領頭坦克沒有到達這個位置之前，不要開火。我們的坦克炮可以輕易地擊穿M4的托帶輪周邊裝甲，所以大家要放輕松！如果敵軍步兵來犯，就用機槍對付他們?！?p>

美軍第161步兵團與第716坦克營C連進攻圣曼努埃爾示意圖

日軍坦克兵喊出戰斗口號，作為回應。

和田小十郎從炮塔艙蓋中露出頭進行觀察，鈴木軍曹在自己的座車上揮動胳膊，發出信號——美軍坦克正在接近。

此時，考特賴特中尉指揮的3輛M4A3陷入了困頓。美軍坦克兵擔心傷及友軍步兵，而不敢向左側方向的日軍陣地開火。和田小十郎聽見了微弱的履帶聲，隨后看見3輛美軍坦克出現在棕櫚樹林中，車體正面噴涂的白色五角星標志清晰可見，后方跟隨著穿著各色服裝的菲律賓游擊隊員。

日軍坦克的偽裝非常成功，美軍坦克沒有發現它們。和田小十郎命令炮手小谷不要開火。當美軍坦克開到他設置的芒果樹枝標志時，鈴木軍曹的坦克開火了。隨后，和田小十郎與小貝軍曹的坦克都跟著開火了。

空彈殼“咣”地一聲掉在車體底板上，駕駛員山下大喊：“擊中了！”

在32米距離上，3輛97改的齊射將考特賴特的M4A3打得燃燒起火。隨后，日軍坦克轉移火力，將第2輛坦克也打得燃燒了起來。山下伍長興奮地喊著：“干掉M4了！干掉M4了！”盡管如此，美軍坦克仍然給和田小十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回憶說：“在我看來，這個家伙實在太龐大了?！?/p>

3輛97改從隱蔽陣地上開出來，集中火力打擊第3輛M4A3。這輛M4A3的1條履帶已經被打斷，車長施瑞夫特中士以僅剩的1條履帶轉向，以車體正面裝甲迎敵，與日軍坦克展開對射。3輛97改一口氣發射了60多發1式47毫米穿甲榴彈，卻全部在M4A3的正面裝甲上彈飛了。

小谷軍曹大喊：“氣死我了！”

山下伍長裝填了1發炮彈，突然大叫起來——美軍坦克擊中了他的座車，飛散的鉚釘扎進了他的右膝蓋。上等兵加藤拔掉了鉚釘，給山下伍長包扎了繃帶。

日軍90式75毫米野戰炮，陳列于美國俄克拉荷馬州西爾堡陸軍野戰炮兵博物館

和田小十郎看見自己右肩膀的方向冒出了火焰，同時伴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坦克猛地一震，發動機發出怪叫。

小谷軍曹開了一炮，急切地問：“怎么了？”

和田小十郎告訴小谷不要開火，隨后爬了出去。他發現，自己的坦克已經被美軍坦克擊穿，發動機艙側面冒出了紅色的火焰。這可能是先前被打癱的1輛美軍坦克發射的炮彈，因為它的炮塔還在轉動。和田小十郎喊道：“在那里面還有美軍坦克兵。”

小谷軍曹回答：“只剩5發穿甲彈了?！?/p>

和田小十郎只好命令乘員棄車。

此時，美軍坦克擊穿了小貝軍曹座車的火炮防盾底部，他和炮手都負傷了。和田小十郎命令鈴木軍曹迂回美軍坦克側翼，在極近距離上開火。鈴木軍曹的97改沖到了M4A3的右側，發射的炮彈卻還是彈飛了。他只能繼續前進，在更近的距離上開火。突然，鈴木軍曹的97改炸成了火球，施瑞夫特的M4A3也冒出了黑煙——它們同時擊穿了對方。

隨后，美軍繼續進攻。日軍第1戰車中隊在前出迎敵的途中就遭遇了美軍坦克。95式輕型坦克根本無法與M4A3對抗，瞬間就有3輛被打成了火球。第3戰車中隊企圖進行迂回，卻遭到美軍坦克的準確炮擊。第3戰車中隊的中隊長寶光清喜大尉的座車中彈起火，他本人當場陣亡。兩個中隊殘存的坦克見勢不妙，撤往圣曼努埃爾。

在這場戰斗中，日軍共損失9輛坦克和100多人。美軍第3步兵營只有5人陣亡、15人負傷。第716坦克營A連有1輛M4A3被擊毀，2輛M4A3癱瘓。美軍坦克兵有2人陣亡，包括考特賴特中尉在內的3人負傷。施瑞夫特中士與他的車組被授予銀星勛章。

死守圣曼努埃爾

美軍在林加延灣灘頭的迅速突破，迫使山下奉文不得不考慮調整部署。他最擔心的是兵力空虛的圣何塞。作為交通樞紐，這里能夠通往卡加延峽谷與日軍“尚武”集團計劃中最后的防御地帶——北呂宋山區。他命令日軍第10步兵師團守衛這里，但出于種種原因，這項命令被置于不顧。他唯一可用的機動兵力，就是剛抵達圣尼古拉斯以北地區的第2戰車師團主力。這里也是第2戰車師團主力所分配到的任務區域。山下奉文突然意識到，圣尼古拉斯后方通往北呂宋山區的貝爾德小徑，不足以承載重型車輛的交通。如果以原計劃行事，第2戰車師團就會被困在原地。這兩項因素促使山下奉文命令第2戰車師團主力向圣何塞、穆尼奧斯與盧保方向前進。重見支隊的任務就是死守圣曼努埃爾，掩護第2戰車師團主力在圣何塞地區的部署。

1月18日，在圣曼努埃爾，重見支隊進行集結時還剩33輛坦克與1000多人。其中，第7戰車聯隊本部有5輛97改，第1戰車中隊有4輛95式，第3戰車中隊有9輛97改，第4戰車中隊有8輛97改，第5戰車中隊有3輛97式，整備中隊有4輛97式。

重見伊三雄的戰術是將坦克開入可以掩蔽車體的坦克掩體中，作為半機動狀態的碉堡使用。所謂“坦克掩體”，就是可以容納坦克的坑，背向敵軍的一面為斜坡，可供坦克出入。進入坦克掩體后，坦克車體完全處于地面以下，只露出炮塔，并用大量植物進行偽裝。每個坦克掩體的位置都經過精心設計，進行多層次部署，射界能夠覆蓋道路和十字路口。日軍挖掘了75個坦克掩體，多余的坦克掩體是為了轉移陣地使用。在圣曼努埃爾中心，重見伊三雄還保留了10～15輛坦克，作為機動預備隊，以隨時趕往需要封堵之處。

除此外，重見支隊裝備的91式105毫米榴彈炮、90式75毫米野戰炮與1式47毫米反坦克炮也都部署在炮坑內，處于半地下狀態。日軍的大口徑火炮能夠對美軍坦克產生威脅。90式75毫米野戰炮發射1式穿甲彈榴彈，足以在500米距離擊穿M4A3正面裝甲，發射94式榴彈擊中履帶或懸掛系統，也可以使其癱瘓。1式47毫米反坦克炮外形低矮，利于隱蔽，可以等到近距離再開火，射擊美軍坦克的側后裝甲。日軍坦克掩體和炮坑周圍有機槍陣地與美軍稱為“蜘蛛洞”的散兵坑，以防止美軍步兵靠近。

重見支隊防御陣地最大的戰術劣勢是沒有足夠的步兵。第2機動步兵聯隊第1步兵大隊已經有2個步兵中隊在比納洛南與烏達內塔遭到重創。沒有足夠步兵掩護的日軍坦克，很容易遭到美軍步兵的分割包圍。因此，重見支隊的勤務兵也都拿起步槍參加戰斗，或執行自殺式進攻任務。

圣曼努埃爾位于美軍第25步兵師的任務區域。美軍第1軍命令第25步兵師占領阿格諾河的渡口，并在繼續東進之前進行16千米的遠程偵察。此時，第25步兵師的正面寬度已經達到了48千米，遠遠超出了美國陸軍戰術條例允許的范圍。但是，美軍第1軍有可靠的情報顯示，除了圣曼努埃爾之外，這片區域的日軍兵力很弱。菲律賓游擊隊也時刻監視著日軍的動向，為美軍傳遞情報。詹姆斯·道爾頓上校指揮的美軍第161步兵團負責進攻圣曼努埃爾;第716坦克營C連，D連1個排的M5A1;第98化學迫擊炮營D連，以及幾個野戰炮兵營負責支援。

道爾頓上校預見到，進攻圣曼努埃爾將是場惡戰，但他沒想到日軍會死守。他以為這場惡戰的強度應該與攻占比納洛南和烏達內塔差不多，第二天日軍就會撤進山區。同時，美軍對重見支隊兵力規模也出現了誤判。最初，美軍認為圣曼努埃爾的日軍只有600多人，裝備16輛坦克，實際情況當然遠不止如此。

1月19日，美軍第716坦克營D連的約翰·格里芬中尉指揮第1坦克排前往圣曼努埃爾進行偵察，C連的幾輛M4A3跟隨支援。美軍坦克兵不知道的是，圣曼努埃爾的日軍正緊緊地盯著他們。重見伊三雄反復強調坦克兵要遵守紀律，只在近距離才開火。美軍D連第1坦克排慢慢悠悠地開到圣曼努埃爾西部邊緣時，突然遭到了日軍猛烈的集火齊射。密集的炮彈當即擊毀了2輛M5A1，7名坦克兵陣亡、1人負傷。在M4A3的火力掩護下，其他M5A1迅速撤退了。

遭到當頭棒喝后，美軍意識到日軍早已森嚴壁壘。M5A1裝甲薄弱，顯然不適合執行攻堅任務。在隨后的一星期中，第716坦克營D連都沒有參加任何行動。C連的幾輛M4A3一直徘徊在圣曼努埃爾外圍，向偶爾出現的即時目標開火。

在菲律賓游擊隊的支援下，美軍步兵展開偵察。圣曼努埃爾周圍布滿茂密的樹林，大量粗大的竹子遮蔽了美軍偵察兵的視線。其東部有一條河流，河岸陡峭，顯然不適合在此發起進攻。西部與南部是開闊平坦的稻田地，適合機械化兵力展開。北部1600米外有座高260米的山脊，是該地區的制高點。道爾頓上校驚訝地發現，此處的日軍兵力很少，因而決心先攻占這里。

此時，重見伊三雄也從美軍的試探中嗅到了主攻即將到來的苗頭。1月20日，他向重見支隊下達命令：“支隊將死守陣地。我們將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圣曼努埃爾，必須消滅美軍?！?/p>

1月23日夜間，美軍第161步兵團第2步兵營以3人陣亡、5人負傷為代價，迅速擊潰了日軍駐守北部制高點上的1個步兵小隊。道爾頓上校據此制訂作戰計劃：第161步兵團第2步兵營從圣曼努埃爾以北發起主攻，第716坦克營C連支援第161步兵團第1步兵營，沿著比納洛南公路，從南部發起次要進攻。

美軍對圣曼努埃爾已成包圍之勢。殘酷的攻堅戰，即將爆發。

圍攻“困獸”

1月24日6時45分，美軍第25步兵師的師屬炮兵對圣曼努埃爾進行15分鐘的火力準備，重見伊三雄緊急命令全體進入陣地。美軍野戰炮兵的彈幕停止之前，第716坦克營C連的M4A3就先于第1步兵營，開到了圣曼努埃爾西南方275米處。在沒有步兵貼身掩護的情況下，孤軍冒進的C連重蹈了5天前D連的覆轍。這里恰恰是日軍防御力量最為密集之處，且偽裝良好。他們一直保持沉默，按兵不動。當C連接近至130米時，日軍數輛坦克、1門47毫米反坦克炮與2門91式105毫米榴彈炮突然開火，雨點般的炮彈橫掃美軍坦克展開的陣型。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上，日軍火力彈無虛發，全部擊中目標。C連領頭的幾輛M4A3停了下來，不僅因為日軍的集火齊射，還因為一條排水渠的阻擋。1輛M4A3加速前進，試圖一鼓作氣沖過排水渠，卻卡在了排水渠上。

美軍坦克后方的步兵向日軍陣地開火，卻沒起任何作用。日軍坦克和火炮繼續射擊，不停地蹂躪著近在咫尺的目標。日軍溝口伍長的95式輕型坦克，其37毫米坦克炮連續發射的18發穿甲彈全部擊中美軍坦克。1輛97式中型坦克，宣稱以57毫米坦克炮擊毀了美軍5輛M4A3。當然，以90式57毫米坦克炮在45米距離尚無法擊穿M4A3側面裝甲的穿甲效能來看，其戰績應該為“擊中”而并非“擊毀”。美軍C連其他的M4A3紛紛還擊，擊毀了日軍2輛坦克。

經過1小時的對射，美軍已無力前進。此時，第716坦克營C連有1輛M4A3被擊毀、4輛M4A3被打癱、1輛M4A3卡在排水渠上無法動彈。加上之前戰斗中的損失，在戰損的坦克沒有得到回收和修復的情況下，C連已經損失了50%的坦克。

14時，美軍重整旗鼓，再次向圣曼努埃爾西南方發起進攻，但在日軍密集的火力之下再次宣告失敗。黃昏時分，美軍1個步兵連在其西側180米處的稻田堤后方建立了防御。戰損的坦克都得到了回收，并進行搶修。在這場戰斗中，美軍第161步兵團第1步兵營有6人陣亡、55人負傷，第716坦克營C連有2人陣亡、8人負傷。

相比之下，圣曼努埃爾以北的戰斗也打得熱火朝天。當天7時25分，美軍第161步兵團第2步兵營出動了2個步兵連，留1個步兵連在山脊上監視日軍。從右翼迂回的步兵連很快就被日軍輕武器火力壓制。從左翼迂回的步兵連滲透進圣曼努埃爾45米后，被日軍機槍火力攔住了去路。隨后，日軍3輛坦克率領步兵發起反擊，將美軍趕了出去。

美軍意識到，在沒有重武器支援的情況下，僅憑步兵對抗日軍坦克是比較困難的。美軍調來了1輛推土坦克，推出了一條通往圣曼努埃爾的道路。第161步兵團屬加農炮連的2個自行火炮排與團屬反坦克炮連的2個反坦克炮排抵達，共帶來了4輛M7“牧師”式105毫米自行榴彈炮與6門M3式37毫米反坦克炮。

17時，經過5分鐘的炮火準備，美軍第161步兵團第2步兵營的2個步兵連再次突入圣曼努埃爾，并奪取了立足點。日軍再次動用坦步協同進攻的“撒手锏”，以5輛97改予以對抗。其中，有3輛位于坦克掩體中開火，2輛進行機動進攻。呼嘯的炮彈和雨點般的機槍子彈射了過來。然而，伴隨著步兵的反坦克炮和自行榴彈炮穩住了陣腳，以猛烈的火力擊毀了來犯的97改。第2步兵營E連與支援其的自行榴彈炮經歷的戰斗最為激烈。在2小時的近距離搏殺中，他們合力擊毀了日軍9輛坦克，E連也付出了傷亡過半的代價。天黑之后，日軍第7戰車聯隊的整備中隊發起自殺式進攻，使用刺雷炸毀了1輛M7“牧師”式105毫米自行榴彈炮。

1月25日，美軍第161步兵團第2步兵營逐個摧毀日軍據守的建筑物。第716坦克營C連也迂回到圣曼努埃爾以北。美軍每輛坦克與自行榴彈炮都配屬了專門的偵察兵。車長會下車與偵察兵一起小心翼翼地滲透到指定目標附近，車長再指揮他的座車抵達有利位置，轟掉日軍坦克掩體或炮坑。相比之下，戰斗室敞開的M7反而比防護性能更好的M4A3更勝任此項任務。敞開的戰斗室使乘員更容易發現目標，105毫米榴彈威力巨大，足以擊毀日軍坦克，或以爆炸的沖擊波徹底掀開日軍坦克的偽裝。

1月26日，美軍第161步兵團第2步兵營已經有十足的把握能守住陣地，因此將B連派往圣曼努埃爾東部，封鎖通往圣尼古拉斯的橋梁和道路。第1步兵營也迂回到了北部，躲開了固若金湯的西南角防御陣地。根據日軍老兵的回憶，當天有1門90式75毫米野戰炮擊毀了1輛M4A3。但是，美軍第716坦克營C連并無此記錄，甚至被擊傷的坦克都沒有。

1月27日，圣曼努埃爾北部的大部分區域已經落入美軍之手。在野戰炮兵的火力準備后，美軍坦克、自行榴彈炮和步兵再次發起進攻。日軍第7戰車聯隊困獸猶斗，拼死抵抗。盡管損失了幾輛坦克，但頑強的抵抗使美軍強行推進了不到100米，就失去了進攻勢頭。經過連續4天的戰斗，美軍也已經精疲力竭了。第2步兵營E連的連長陣亡一名補上一名，已經連續犧牲了5人。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坦克和自行火炮，美軍M2式106.7毫米化學迫擊炮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圣曼努埃爾以西1300米處的公路北側，第98化學迫擊炮營D連第1排和第2排布設陣地，負責支援第161步兵團，盤旋在空中的觀測機為迫擊炮火力進行校正。D連宣稱擊毀了4輛坦克，并與友軍聯合擊毀15輛坦克。在此期間，D連發射了3000發榴彈和白磷煙霧彈。道爾頓上校稱贊其火力精準且頗具毀滅性，亦從未誤傷步兵。他曾調來1個步兵排，為迫擊炮陣地進行警戒，解決了日軍步兵夜間滲透的問題，使其得以24小時不間斷開火。后來，隨著步兵傷亡不斷增加，人手越來越少，警戒再次成了問題。

實際上，美軍消耗得更多的是作戰的體力和精力，而日軍不斷減少的卻是實打實戰的兵力。重見伊三雄意識到，被動防御下去只能是自己流盡最后一滴血，又無法重創美軍。顯然，對這只“困獸”來說，魚死網破的時刻到來了。

1月27日夜間，重見伊三雄命令發起最后的夜襲。23時，日軍第7戰車聯隊開始進行調動，但此起彼伏的發動機聲無疑引起了美軍的警覺。根據日軍的記錄，這次夜襲開始的時間是1月27日23時—1月28日0時之間。根據美軍的記錄，這次夜襲開始的時間是1月28日凌晨1時。無論如何，這次孤注一擲的夜襲都沒起到任何作用。日軍精心挑選了美軍第161步兵團第1步兵營左翼作為進攻方向;殘存的13輛坦克分為3個批次發起進攻;每個批次3～4輛坦克，并伴隨有步兵。美軍召喚了常規強度的野戰炮兵與迫擊炮火力，但并未壓制住日軍的行動。在距離美軍陣地150米以內的距離上，日軍坦克猛地沖了上來，突破了美軍步兵散兵坑組成的前沿陣地。然而，美軍步兵無一人后退，他們使用“巴祖卡”式反坦克火箭筒、M9A1式反坦克槍榴彈與M2HB式12.7毫米重機槍打擊日軍坦克。日軍坦克沖過散兵坑線之后，只是繼續狂熱地突進，坦克炮和機槍漫無目標地開火，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美軍前沿陣地后方30米處，2門M3式37毫米反坦克炮早已做好了戰斗準備，向日軍坦克猛烈地開火。一時間，37毫米穿甲彈、反坦克火箭筒、反坦克槍榴彈四散橫飛，為張牙舞爪的“困獸”織成了“死亡之網”。日軍10輛坦克就此停了下來，每輛坦克都被擊中數次。幸存的3輛坦克見勢不妙，向東撤了過去。

根據日軍的記錄，1月28日0時，第7戰車聯隊的聯隊長座車中彈，前田孝夫中佐陣亡;2時，重見伊三雄少將乘坐坦克進攻，在戰斗中陣亡。日本在戰后編纂的文獻中，這也成了能夠拿出來吹噓的“榜樣”——試問，有哪個國家的少將軍官能做到親自乘坐坦克發起決死沖鋒？然而，在美軍的記錄中，重見伊三雄并非戰死沙場，而是夜襲失敗后剖腹自殺。1月28日天亮后，美軍看到了戰場上慘烈的景象：日軍坦克橫七豎八地歪斜著，裝甲燒得扭曲熔化，坦克兵燒成了黑色的焦炭，步兵以各種奇怪的姿勢倒斃在坦克周圍……

此時，日軍還有3輛坦克與250多人幸存。其中，有200人是尚能行動的傷兵，他們沿著溪谷向日軍第10搜索聯隊駐守的圣尼古拉斯逃去。9時30分，美軍第161步兵團繼續前進，只遭到了零星抵抗。1月29日13時30分，美軍宣布徹底攻占圣曼努埃爾。此時距離美軍正式展開攻勢，已經過去了6天。幸免于難的3輛坦克最終的命運也只是耗盡燃料后，被棄于荒野。那些“一瘸一拐”的傷兵，也未必都逃出生天。戰斗結束后，菲律賓游擊隊在圣曼努埃爾周圍的鄉野發現了不少掉隊的日軍傷兵……

根據美軍的記錄，在這場戰斗中，他們擊斃日軍755人，擊毀41輛97式與97改式中型坦克、4輛95式輕型坦克、6輛98式炮兵牽引車、6門91式105毫米榴彈炮、7門90式75毫米野戰炮、2門41式75毫米山炮、2門1式47毫米反坦克炮、3門94式37毫米反坦克炮、9支89式50毫米擲彈筒、25挺重機槍和12挺輕機槍。其中，美軍記錄的日軍坦克損失數量甚至多于第7戰車聯隊在圣曼努埃爾集結時的坦克數量。這很可能是將之前某些戰斗中的戰績統計了進去，或者是不同的部隊主張的戰績中存在重合，因而統計數量與實際不符。

相比之下，美軍只有79人陣亡，286人負傷;1輛M7、1輛M4A3和2輛M5A1被擊毀，4輛M4A3被擊傷，1輛M4A3癱瘓。

當然，第7戰車聯隊的故事還沒有結束，配屬原田支隊的第2戰車中隊依然據守在圣伊西德羅。1月31日，在遭到美軍艦載機重創后，原田支隊接到了撤往圣何塞的命令，沿途受到美軍的圍追堵截。原田一夫中佐命令遺棄坦克，步行撤退，趁著夜色溜進群山。2月6日，美軍第161步兵團進入圣伊西德羅，發現了日軍遺棄或毀壞的23輛坦克、18輛卡車和2門75毫米野戰炮。至此，日軍第7戰車聯隊宣告全軍覆沒。其全體919人中，有816人陣亡、7人失蹤，只有96人幸存，陣亡率達到88.77%。

總結

日軍第7戰車聯隊無法改變滅亡的命運，但其頑抗的過程并非毫無亮點可言。盡管給美軍造成的人員傷亡略少于堅守穆尼奧斯的第6戰車聯隊，但其毀傷的美軍坦克和自行火炮數量卻多于后者。而且，第7戰車聯隊在圣曼努埃爾完成集結時，尚存的坦克也少于第6戰車聯隊。第10戰車聯隊第3戰車中隊灰飛煙滅，第5戰車中隊訴諸于同歸于盡的“戰車特攻”，主力則放棄了以坦克對抗美軍的機會，更不如第7戰車聯隊。相比之下，第7戰車聯隊稱得上是第2戰車師團的“王牌”，甚至是日軍裝甲兵的“王牌”。無論是烏達內塔伏擊戰，還是圣曼努埃爾之戰初期的伏擊戰，都可圈可點。尤其是烏達內塔伏擊戰，在毫無技術優勢的情況下，和田小十郎準尉打出了1比1的損失比，這應該是日軍裝甲兵對美軍M4“謝爾曼”取得的最好戰績了。

根據各自國家的標準，日軍第7戰車聯隊與美軍第716坦克營都算得上裝備精良、訓練充分，近期以來都沒有作戰經驗，實戰表現都取決于臨場指揮與對環境的適應能力。與日軍的沉著冷靜相比，美軍對坦克的使用很魯莽。第716坦克營一直與第43步兵師一起訓練，配屬給第25步兵師第161步兵團后，協同效果并不順暢。第161步兵團是叢林戰的“老兵”，但沒有與坦克協同作戰的經驗。他們輕視日軍反坦克火力，認為M4A3是“刀槍不入”的。對94式37毫米反坦克炮來說的確如此，對1式47毫米坦克炮和反坦克炮來說則不然。只不過美軍坦克具有絕對技術優勢，這些缺陷的影響并不嚴重而已。

應該采取的戰術是美軍步兵消滅小鎮外圍的日軍反坦克陣地，美軍坦克在遠距離提供直射火力支援。美軍步兵得手后，坦克再與步兵會合，進行有條不紊的巷戰。M7“牧師”式105毫米自行榴彈炮執行此類任務的效果更好，第161步兵團屬加農炮連也確實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在圣曼努埃爾之戰中，其宣稱擊毀了日軍20輛坦克和4門火炮，炸死日軍150多人。最終，其與第2步兵營E連都獲得了美國總統的集體嘉獎令。

日軍將坦克置于掩體的戰術，受到了廣泛爭議。日軍第2戰車師團的作訓參謀河合重雄中佐認為，第2戰車師團在菲律賓的應用總體來說是失敗的。但是，他也為這種戰術做出了解釋：“美軍掌握了制空權，我們無法在公路或開闊地行駛。缺乏空中掩護，用于機動作戰的坦克只能固定不動。在美軍毀滅性的空襲之下，日軍坦克毫無還手之力?！?/p>

日軍如此忌憚美軍空襲，是因為他們喪失了制空權，且配屬的高射炮不足。實際上，在沒有精確制導技術的當時，航空兵對坦克的威脅主要是摧毀其后勤車輛或打擊人員士氣，而不是消滅坦克本身。第2戰車師團以靜態方式迎敵，很大程度上是其所執行的任務決定的。美軍在林加延灣的迅速突破，打斷了第2戰車師團原計劃的任務——對馬尼拉平原上的美軍進行機動反擊。山下奉文命令其在圣何塞地區屏護北呂宋山區時，其不可避免地陷入了陣地戰。同時，在美軍擁有壓倒性火力優勢，而日軍坦克裝甲薄弱的情況下，機動作戰亦可能導致未取得任何戰績就全體送死的效果。重見支隊在比納洛南和烏達內塔的失敗，更加劇了山下奉文對第2戰車師團究竟有沒有能力進行機動防御的懷疑。因此，將坦克置于掩體以拖延美軍進攻，也是無奈之舉。實際上，日軍的隱蔽也非常成功。美軍承認，在圣曼努埃爾之戰中，白天根本看不到日軍的任何行動，除了高超的狙擊火力之外，日軍會把美軍放到50～100米之內再開火。

在圣曼努埃爾之戰中，日軍最大的戰術劣勢是缺乏足夠的步兵。在缺乏步兵掩護的情況下，靜止防御的坦克很容易遭到敵軍步兵的分割包圍。97改開入掩體并加以成功地偽裝后，的確能夠相當程度消除自身裝甲薄、火力弱的缺陷，并對美軍坦克產生一定威脅。但是，日軍坦克火力系統的配置，導致其開入掩體后反步兵能力下降。95式、97式與97改的火炮口徑都不大，榴彈威力有限。其都裝備2挺7.7毫米機槍，1挺航向機槍，1挺炮塔后射機槍，而沒有并列機槍。坦克進入掩體后，只露出炮塔，航向機槍喪失了射界，坦克炮對敵就無法以后射機槍對敵。想要使用機槍，就只能將其卸下，露出炮塔射擊，但射手的安全就無法保證，這都嚴重削弱了日軍坦克掩體對抗步兵的能力。山下奉文對裝甲兵的組織和戰術都不感興趣，也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他本可以從其他步兵聯隊抽調兵力進行填補，但實際上只有井田支隊的第6戰車聯隊得到了這樣的加強。最終，第7戰車聯隊這只“困獸”，在美軍步兵、坦克和炮兵的聯合打擊下，命喪圣曼努埃爾。

（感謝周超、劉海豐對作者完成本文的鼎力支持?。?/p>

（編輯/弓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