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仰
最近法國興起一場名曰“黑夜站立”的抗議活動,即一些人每天傍晚6時起聚集到巴黎共和國廣場,談話、聊天、演講、討論。開始是年輕人,后來各種人都加入;開始三五成群,后來成百上千;開始只在巴黎,后來擴大到全法幾十座城市。
這個活動在法國已進行將近一個月,還會延續多久,誰也不知道。若有人趁機搗亂、趁火打劫,警察便鎮壓、逮捕,因為法國前不久剛發生恐怖襲擊事件,還處于緊急狀態。不過總體上,警察只是圍觀。法國政界有的支持,有的要求盡快解決。但如何解決?誰也拿不出方案,因為沒人知道“黑夜站立”的人究竟想要什么。
作為中國人,我們怎么看這件事?深入分析再精到,與我們也隔著萬水千山,未必能透徹理解。我們就好比劉姥姥,看著法國大觀園的錦繡繁華,不知道那些優雅標致的“法國佬”又在玩什么。“法國佬”的難處如同大觀園的金玉其外,是我們這些“劉姥姥”不容易懂的。
聯想到半個世紀前法國發生的“五月風暴”,我們同樣有劉姥姥般的詫異。那時,總共只有5000萬人口的法國,居然有超過1000萬上街游行,簡直就是一場全民起義。你們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把號稱“世界首都”的法蘭西大觀園大卸八塊、砸得粉碎嗎?這個世界上還有那么多人吃不飽,品著勃艮第香檳的法國人居然說:這日子沒法過了!“劉姥姥”真的不明白。
1968年法國“五月風暴”說起來復雜,但有一個結果很清晰——資方和工會達成協議,最低工資上漲35%,平均工資提高10%,工會擁有更多權力。這成為今天所謂“高福利”的一個要素。
半個世紀后,法國快撐不下去了,推出修改勞動法草案,要延長工作時間,賦予雇主更多自主權。一些法國民眾認為這損害了他們的權益,于是不高興了。但他們不像半個世紀前那樣大規模地上街游行,而是改在黑夜聚會。有意思的是,他們也不向政府提要求,只是自己在那討論、發言,說法國這不好、那不好,越說越多,越說越沒邊,在我們眼里還算“錦繡燦爛”的法國,在他們的眼里似乎成了“一無是處”的代名詞。這場無組織的黑夜聚會用“毫無意義的論戰”形容應不為過。
事情的真相大約是這樣:那些曾經被吹得天花亂墜的制度、文明、民主、福利,似乎如同大觀園一樣難以為繼。“五月風暴”時,法國人用鮮血、生命、街壘換來的一些實惠,如今可能要失去。然而,“五月風暴”有東西方冷戰的大背景,反對當時的現行制度算是有另一個參照。
如今“黑夜站立”的法國民眾即便認為法國的制度和社會已經陷入泥潭,也搞不清該怎么辦。黑夜里的聚會像一個大雜燴,從勞動法開始,人們談女權、談和平、談環境、談自由、談虐囚、談上班,無所不談。也許正是因為“黑夜站立”,才使他們失去了方向感。也許正相反,因為失去了方向感,所以才選擇“黑夜站立”。似乎隨時打算行走,但不知該去哪。他們也許有憤怒,但更多的是無奈?!ㄗ髡呤潜本┲麑W者)
環球時報2016-0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