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老媽

席慶和

老媽，今天你離開我們已176天了，音容猶在，仿佛還在武漢東湖梨園家中，每天等著我的電話。可我不知往哪里打電話，你才能接到。從去年7月摔倒骨折，到10月10日23時離去，你每一天都是在痛苦中度過的。骨折在你身，但痛在我心中。你去天堂了，不痛了，但我心依然。

一直以為老媽不會離我們而去，雖然醫生說極有可能是肺癌，但我不相信，因為從不見她咳嗽。昨天，整理她的衣物，以前的一切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老媽走的前兩天，我握著她的手和她聊天。那時，她已昏迷數天了。我說，老媽不怕，這里有我們保護你，就是到天堂也有老爹保護你！彌留之際，老媽突然睜開雙眼，直直地盯著我，仿佛要把我牢牢記住似的。她的臉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手緊緊地握著我的，不停地捏摸我。我不相信她這么快就離開我！說好的等我退休回來好好照顧她的，為什么不等等我？

我到北京后，每逢節假日，回武漢看老媽是鐵定的日程安排，無論什么都不能阻擋我回去的步伐。每次回家，多半是乘坐夕發朝至的列車。以前我訂好了票就會告知，老媽總是高興得不得了，說早上要到院子門口接我。我怕她著涼，說不用接。后來，保姆和大嫂都讓我以后不要提前告知老媽，否則她會興奮好幾天，天天問我什么時間到。

我通常早上8點左右到家，如果火車晚點或路上堵車，我會打電話，讓家里不要等我吃早點，老媽總是說不餓，要等我一起吃。常常是我剛走進院門，保安或者鄰居街坊就圍過來說，你老媽在大門口等你半天了，剛回去，她說你今天回，好高興哦，我們還以為是你老媽糊涂了、想你了呢。

按響單元門鈴，就會聽到老媽的聲音，說快點快點，慶和回了。剛上到二樓半，抬頭就看到老媽在三樓的家門口站著，笑瞇瞇的，像領導一樣說：辛苦了，辛苦了。

我打開箱子，拿出給老媽帶的吃食或者衣物，她總是要我先歇一歇，拉著我的手往沙發上坐，說沒變，還是那樣。吃完飯、收拾好，她一定會說，走，出去逛逛。我們手牽手在院子里散步，在門口的椅子上并坐。她與出出進進的每個鄰居打招呼，人家問：姑娘回了，高興吧？她總是大聲說：高興！

這兩年，高鐵開通，我有時是下午到武漢，有時是晚上到。這個時候老媽一般都在家休息，很少外出。

老媽身體一直很好，很少生病，偶爾感冒，退休三十多年沒有在單位報銷過醫藥費。每年單位體檢，身體指標都正常，牙齒全是原裝的，只是掉了兩顆，80多歲時還喜歡吃蠶豆、花生米，甚至啃甘蔗呢。90歲后，她的身體明顯差多了，近幾年有點糊涂。

我進了門，老媽會緊緊握著我的手說：姑娘，你終于回來了！好長時間沒看到你了！保姆會糾正她：又糊涂了吧，你姑娘上個月才回來了的。第二天起來，看到我，她問：你是我姑娘吧，你從北京回了？么時候回的？我說，昨天回的。她說，哦，我又糊涂了，等著，我拿好吃的給你。說著回臥室拿了零食出來，說這是專門給你留的，蠻好吃呢。我一看，這些吃的有的是我昨天帶回的，有的還是我上次帶回來的。老媽一直喜歡零食，尤其是上了年紀后。我說你莫舍不得吃，下次我多帶點來。保姆說，你哥嫂和姐姐也常常買零食回來，從沒有斷過，你老媽總說，好吃的給你留點，好吃的大家都嘗嘗。

臨近十一，各個超市都做打折活動，姐姐抱怨道，某超市說是買一百送一百，但是送的券要和現金搭配使用。老媽馬上說，這樣用券幾時用完？那不是夠搞！姐姐說，哎，老媽你好聰明，冇糊涂啊。她就得意地說，你們以為我90歲了就糊涂了？嘻嘻！

其實，年愈九旬，老媽真的是越來越糊涂。她骨折后，我休長假回家照顧她，每天促膝交談。去世的前幾天，她凝望著我問，你有28歲了吧？我一愣，不禁“啊？”了一聲。老媽接著說，你都28了，該找個人嫁了。我故意說，那你看我找個怎么樣的呢？她說，當然是找個可靠的人啦，條件好點的呀！

是啊，孩子無論多大，在媽媽的眼里永遠是放心不下的孩子。我們總笑稱你老了、糊涂了，其實你心里總是惦記著我們、擔心我們，希望子女都有美好的未來。

老媽喜歡讀書，以前帶我的兒子時，常常給孩子讀《幼兒畫報》《讀者》等書報。后來，孩子自己會看了，她就自己讀。《讀者》每期必讀，遇到好的文章還會向我們推薦或者朗讀給我們聽。老媽的識字量很大，不愧機關機要打字員出身的光榮經歷。子孫們潛移默化，受益匪淺。

老媽視力很好，我們看她襪子破了讓她扔了，她總說補了還可以穿。我們半天穿不進針，她拿起針線一次就成功，接著就麻利地縫補起來。我說我來，她自信地說，我還看不上你縫的呢！不一會兒她就把衣服縫好了，擺在茶幾上，說，好了，你們檢查檢查，行不行？那神情分明是在說，瞧瞧我的手藝！只見縫得針腳齊整，我趕緊夸獎：縫得好整齊呀，我老媽別看年紀大，還是蠻心靈手巧的哦！夸得老媽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笑得像個可愛的孩子。

每次回家，只要天氣不太壞，我每天都會和老媽出去走走。遇到年紀相仿的，總會聊幾句，其中必有一環節是猜年紀。別人總會試探著說：是有80了吧？老媽大聲回答：我已經91歲了！“不像不像，看上去好年輕哦！頂多80多歲。”這時的老媽，一定是一臉的傲嬌。

清明節到了。老媽你在天堂還好嗎？乍暖還寒時節，多穿點衣服，不要一熱就脫外套。你常這樣，所以經常感冒。給你捎了幾雙漂亮襪子和幾件衣服。照顧好自己。愿來生，我們還做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