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進：致力于特效化妝的匠人

楊曉萌　貓眼

最初知道肖進是因為他給《畫皮2》中制作的那場水下換皮，充滿戲劇張力的場景讓許多中國觀眾第一次在本土電影特效中看出了“驚艷”。

在電影《尋龍訣》中，他和烏爾善再度合作。這一次，他不再滿足于僅僅用一個鏡頭來打動我們，而是用特效化妝的技法去打造一個真正的亡靈帝國。

特效化妝是一門技藝，所謂“技”，是造型、雕塑、翻模、化妝這些基本功。所謂“藝”，是將生活藝術化，使生活得到升華。

“特效化妝”一詞源自英文“special effects makeup”，而現在肖進所做的工作，他認為稱作“實體特效”更為貼切。“實體特效”包括“特效化妝”（如《武則天》里范冰冰的老年妝）；特效服裝（如《尋龍訣》里的日本兵）；傷效和修復仿真尸體；仿真動物；特效美術（如《尋龍訣》里的僵尸馬）；翻模硬殼盔甲（如《鋼鐵俠》）；機車、飛機模型（如《阿凡達》）；刀、劍、槍道具等。

“實體特效”的應用也不局限于電影，電視劇、廣告、舞臺劇領域也都有涉及。肖進說，“不為炫技而炫技，而是服務于劇情，表達情感。”

學美術出身的他一直以匠人的心思去對待特效化妝，或許比較起現在的成功，在電影工業和電影美學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才是他最想要探尋的東西。

記者：你在《尋龍訣沖具體負責的是什么工作？

肖進：我們這個組在字幕中寫的是特效化妝組，主要做的是演員的面部化妝和特效化妝。電影中那些有牙齒有表情的日本兵，我們做了他們的化妝也做他們的衣服。包括他們身體上的肋骨、斷臂、還有鐵的元素。還有就是胡八一他們進地道之前，那幾個知青被草蜢整個一下子卷起來的那個身體，最后掉在地上是幾個被瞬間吸千了的僵尸，也是我們做的實體特效。之后還有虹姐手下變異、虹姐摘下頭套的造型等等這些都是。

記者：那些知青尸體制作的時候用了多長時間？

肖進：我們做的那些尸體是360°無死角的，即使不穿衣服也可以隨便拿去拍的，是一個完全原創的實體雕塑。草蜢把知青整個卷起來然后往地上一落，隨著鏡頭的移動能看到地上的尸體有三個，這三個尸體每一個我們差不多都要做兩個月。但是那個鏡頭在電影里面一閃就過去了，然后我一看，兩個月沒了，再閃一個，兩個月又沒了。（笑）但我們還是想去給導演一些更多的創作空間，讓他想怎么拍都可以，每一個地方都可以拍特寫，這是我們制作時候的想法。

記者：在現場化一個人要多長時間？

肖進：現場的話需要三個小時。化好之后他們是可以做表情的。

記者：這次的制作和您之前做過的電影相比有哪些創新的地方？

肖進：創新和創意是根據電影的風格來走，我們的美術設計和造型指導叫郝藝，他在設計的時候已經有了整個的一套體系，我們所有的制作也是根據這個體系來走。比如發現日本兵的那個場景就是一個破舊的有很多鋼鐵的地方。所以在做日本兵的時候身上和臉上就會加一些鐵線和銹斑，不過它不是真的鐵銹，都是軟的發泡乳膠。

記者：這次與烏爾善導演的合作和之前比有沒有感受不同？

肖進：導演一直是一個有想法的人，哪一部分是靠真的來做的，哪一部分是靠特效來做都是比較明確的。比《畫皮2》時期更成熟的是，現在導演會把他的經歷和他的想法都建立在劇本體系里。他不是一個很糾結于細節的人，他會提意見，但他并不糾結。而且因為之前所有的設計我們都已經看過圖了，所以都是按照整個概念去走，不會有偏差。

喜歡便始終放不下

肖進從小學習美術，1993年，他考入上海戲劇學院舞臺美術系。

平日里，在圖書館翻閱書籍，通過網絡查資料，肖進慢慢地了解到國外一種叫“Special effects makeup”的化妝類別，從此他深深地被它吸引住了，但大學四年卻沒機會學到這些東西。

在國內，“整個教育體系里特效化妝這塊完全是零”，這就是肖進上大學時的情況。畢業后的他，在上海歌劇院做化妝造型設計師，雖然工作穩定，收入也還不錯，但肖進總覺得舞臺化妝不是他最終的歸宿。在上海歌劇院的10年，肖進一直在迷茫中摸索，他始終放不下“Special effects makeup”。

2008年，肖進毅然辭職，用工作積攢的錢，奔赴好萊塢讀了1年特效化妝專業。2009年，回到上海的他，創辦了自己的工作室。“一個小工作室，做了一年”，而上海沒有電影拍。2010年，機會來了。

當年，正趕上在北京拍攝甄子丹版《大鬧天宮》，這個電影負責特效化妝的是個美國人，他從美國帶來了一個差不多30多人的團隊。

因為之前在好萊塢學習，肖進認識團隊中的一位化妝師，于是他從上海趕到北京加入了這個團隊，“當時這個案子做了1年，猴子啊，怪獸啊，做了很多。”

2011年2月，《大鬧天宮》殺青。3月份，肖進就作為特效化妝總監加入《畫皮2》團隊。

從事特效化妝，肖進有從小學習美術的基礎，而那些零基礎的年輕人，有可能端穩實體特效這碗飯么？

“確實需要一些美術基礎，例如，雕塑、色彩、繪畫，”肖進又補充說，但也不絕對。他給了想進入這一行業的年輕人一些建議：

“關鍵的還是喜歡，這樣的人即使不會。但他整天會去琢磨。第二，先別想著能掙多少錢，尤其前幾年。第三，找好自己的位置。比如，你就懂普通化妝、毛發，可以先從這些方面做起，并不一定每一個人都得懂雕塑”。

他還舉例說，就像《西游記》，得有孫悟空這樣的技術控，也有搞協調關系的豬八戒，還得有實干的沙僧，當然抓戰略、有情懷的唐僧更不可少。一個團隊囊括不同門類的人才，分工協作，才能把工作做好。

就像肖進自己，在工作3、5年以后，也不再僅僅關注具體技術，而把精力放在其他更宏觀的工作上，如怎么帶團隊；這個領域出現了什么新技術，例如3D掃描技術；考慮如何運用技術使劇本能更好地表達它所要表達的東西；如何使技術和藝術更好地結合，并融合中國人的審美需求。

越往后，越需要的不僅是對技術的把握，而是那些“軟”的東西，例如對文學、繪畫的理解，對東西方文化的理解，這些變得越來越重要。

讓自己的作品完美

肖進的特效化妝工作室，位于北京東北5環外，較人們熟知的798藝術區還要往東。

圍起的院落內，尋路走去，眼前一座白色刷漿墻壁、對開挑高鐵藝玻璃大門，上千平米的兩層建筑，內部設計通透簡潔。

辦公室里，一推門迎面的墻上，掛著近期制作的電影特效照片。位于正中寬大的工作臺上，特效書籍、資料、CD占去了大半面積。工作臺右側，是一人多高的聯排書柜，碼放的也都是和電影相關的圖書資料。

肖進有一張挺秀氣的臉，看不出有40出頭的年紀。一幅金屬細邊方框眼鏡，給人感覺略帶倦意，而一聊起特效時，他的眼睛就有神起來，語調也抬高了兩度。

跳出體制內，必定需要些勇氣。肖進所在的上海歌劇院，是事業單位，做化妝造型師的他，有一份還不錯的收入。

從上海奔向好萊塢，又一頭扎進北京環鐵一線藝術區，一晃已經8年。

現在，肖進團隊的案子排得很滿，以至于這個春節最多只能放3天假。

已經開工的包括3月份開機的魔幻現實題材的電影《鐵木真傳奇》；還有趙薇繼《致青春》后的第二部自導影片；《大話西游》導演劉鎮偉的一部片子；最后一部賣個關子，暫時不能劇透，但影片將首次用到機械大象和機械馬。另外還有已經簽好合同的3部電影。除此之外，和制片方正在洽談中的影片還有5、6部。

密集的工作安排，讓肖進難得休息的機會。

現在的他，已經從具體工作中抽身，“說的越來越多，做的越來越少”，但沒辦法，“不可能聚焦在某一個點上”。肖進開始更多地關注行業發展方向，團隊的建設以及如何更好地將好萊塢特效與中國文化相融合的課題。

姜文曾說，拍電影像釀酒，搞創作不能急。這也是一直讓肖進糾結的問題。

制片方要顧及演員檔期，加之預算也必須考慮在內。肖進經常面對制片方提出諸如“10天成不成，費用再低點”的要求，本來需時一個月的特效，要減到10天，肖進只能告訴對方“能做成什么樣”或者“做不了”，他不斷要在制片方的要求和自我滿意度之間平衡。

“靈活掌握吧，作為藝術家，當然希望各方面條件滿足的情況下，讓自己的作品完美。”

“2011年初，接下《畫皮2》，連軸轉到現在”，肖進的眼睛掃了一下桌角，停頓了2、3秒，接著說，“來北京轉眼5年了，一瞬間感覺像睡了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