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胡志強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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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和他們的非洲故事
□本刊記者胡志強文/圖
中國和非洲,作為人類社會發展進步關系的一部分,其宏大的敘事,一直在歷史與現實的交織中進行,至今已2000余年。無論是遠自西漢時期的張騫通西域、中國古代的絲綢之路,還是今天很多中國尋常百姓家都會談講到的非洲經歷。
在中國為中非友誼和發展做出貢獻的,古有張騫、鄭和,今天有諾獎獲得者屠呦呦;有當年非洲人民“用轎子把中國抬進聯合國”,也有中國援非的坦贊鐵路、醫療隊、維和部隊,這些人們已經耳熟能詳。今天,我們講幾個宏大背后普通中國人的非洲故事,他們是逯春明、李國橋、程暉、丁銳、王國秦……

年逾古稀的詩人邵燕祥說,今天常說的“宏大敘事”,就是傳統之所謂“立德,立功,立言”。這個對宏大敘事的精要表述,說出了中國與非洲這個很像在“地球兩極”之間發生的億萬生民互助與互救、政府間溝通與交流的精髓。
現在我們為讀者講述的幾個中國人在非洲的故事,就是這個宏大敘事的滄海一粟。
當代青蒿素抗瘧研究,始自上世紀60年代中期的中國,到屠呦呦獲得諾獎過去了50多年。2015年屠呦呦在獲諾獎的感言中說,我還想感謝一個人,準確地講,應該是一群人,一群數以百萬的非洲人。正是他們對中國中醫、對青蒿素的信任,才換來生命的重生,見證了青蒿素的神奇。我還要感謝當年從事523抗瘧研究的中醫科學院團隊全體成員,感謝全國523項目單位的通力協作。
被屠呦呦感謝的人當中,有一個人叫逯春明。
逯春明的身份不簡單:北京中醫藥大學中藥學學士;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工程與管理科學碩士;北京同仁堂制藥廠技術員;北京市科泰新技術公司技術發展部部長、市場營銷部經理、副總經理。現在,他除在幾家中醫藥制藥與科研單位擔任要職外,還是中國非洲問題研究會副會長、中國非洲友好協會理事和中國國際問題研究基金會理事。
逯春明參與青蒿素研發推廣事業,始于1993年。他在非洲的相關故事,是國家商務部原副部長魏建國講的,他們是朋友。20多年以前的1995年,中國青蒿素治瘧研究已經碩果累累,但在非洲推廣遇到了巨大困難。有幾十年在非洲工作經歷的魏建國說:“那是一個非常艱難的過程!”那時候中國已經基本消滅了瘧疾,青蒿素抗瘧藥物的市場只能在國外,在非洲。可中國多次為青蒿素申請世衛組織認證未果,藥品始終未能夠進入WHO采購目錄。面對窘境,包括逯春明在內的中國人不得不選擇非洲私立市場去打開局面。那時,逯春明在科泰公司任職,他得到的非洲市場情況反饋是,因為長期的西方文化熏陶和影響,導致非洲人治瘧大多只習慣于歐洲人發明的“奎寧”類藥物,直接的說法就是“青蒿素實驗數據全部來自亞洲,它并不一定適合非洲人。”
沒辦法,1995年大學畢業不久的逯春明,就告別家人和同事漂洋過海到了東非的肯尼亞。
很多年輕人已經不記得上世紀80年代第一批進入中國家庭的小汽車的模樣,它是“菲亞特126”,車子非常小,外形像一只靴子,人們就叫它“大頭鞋”,那時的市價好像是5000元人民幣一輛。1995年逯春明他們在肯尼亞就是開著“菲亞特126”開始青蒿素非洲民間推廣之旅的。
肯尼亞國土面積58萬多平方公里,地跨赤道,東南瀕印度洋,海岸線長536公里,沿海為平原地帶,其余大部分為平均海拔1500米的高原。那里常年氣溫在10-26攝氏度之間,有4100萬人口。
那輛“大頭鞋”菲亞特載著逯春明他們在肯尼亞游走了8個月的時間,期間,他們直接拜訪了2000多位肯尼亞的醫生,那時肯尼亞全國注冊醫生才2300多名。幾乎拜訪了全國的醫生,他們的足跡遍及除戰亂地區和特別偏遠之外的當地的絕大部分的診所。
逯春明他們在肯尼亞和醫生打交道沒那么容易。“走遍肯尼亞的過程中,經常是事前和醫生約好了見面,可到了診所,面對排隊的病人他們只能在候診的走廊里和病人一起排隊,一等就是4、5個小時。輪到他們和醫生見面了面,得到的卻是逐客令:‘你們走吧,下次別來了。’”8個月里,他們有半年的時間每天吃的就是西紅柿和雞蛋打鹵面。魏建國說“這幾個人有一件家用電器,是一個電熨斗,它的作用純粹就是為了面子,在外出需要的時候熨熨衣服。”
為了推廣青蒿素,醫藥專業出身的逯春明告訴大家,別在意肯尼亞醫生的態度,要厚著臉皮三番五次地上門走訪,混個臉熟再說。逯春明懂中醫,他利用自己的醫術,開始經常與當地的中國援非醫療隊一起為當地人治病,借此增加和當地醫務人員接觸的機會,順便深入當地瘧疾流行的地方搞調研。可以說,在肯尼亞,瘧疾是逯春明他們行動的向導,最終,1995年8月,逯春明自己被傳染上了瘧疾,開始高燒不退。同事們急壞了,可看著大家焦急的樣子,他笑了,說:“天賜良機啊!讓非洲人看看中國的青蒿素怎么治好我的病!”住進當地醫院的逯春明剛一確診,就告訴醫生“用我們帶來的科泰新給我治。”三天后,在當地醫生的眼皮底下,逯春明痊愈了,“科泰新”治瘧神藥也立刻在當地廣為流傳,市場份額逐漸擴大起來。
1998年,肯尼亞內羅畢附近一個村子里,有位孕婦得了惡性瘧疾,如果用過去傳統的奎寧類藥物治療,即使母親活下來,胎兒也會流產或者畸形。醫生試著用“科泰新”治療孕婦,結果孕婦完全康復,后來胎兒也順利健康出生。這位曾因瘧疾失去過兩個孩子的母親,特意給新生孩子取名“Contecxin”——這個詞在肯尼亞人的字典上找不到,它是“科泰新”的英文注冊商標,中文發音就是“科泰新”。從此,“科泰新”聲名鵲起。
科摩羅,東非南印度洋島國,由四個小島組成,35萬人口。這個國家最小的島叫“莫埃利”,有4萬人口。瘧疾是科摩羅舉國面對的公共衛生難題,國人死因當中,瘧疾居首。2006年該國衛生部資料顯示,瘧疾病人占門診病人總數的38%以上,住院病人當中,60%是瘧疾患者,瘧疾已經是科摩羅人曠工、曠課的主要原因,導致國家貧困,經濟萎靡。莫埃利島的情況正是如此,每月700多名瘧疾患者中,兒童還占了大多數。
有了逯春明他們在非洲推廣青蒿素的成功,2006年,青蒿素藥物重要發明人之一的廣州中醫藥大學首席教授李國橋,帶領大學的抗瘧醫療隊來到了科摩羅。他們到達莫埃利島后,前任島主席悲痛動情地告訴他:“我們的孩子,小小年紀就死于瘧疾,……如果你們能為我們島消滅瘧疾,那比送金錢還要寶貴啊!”李國橋被感動了,在連夜起草了《莫埃利遏制瘧疾計劃書》之后,向前島主席承諾——6個月內讓莫埃利瘧疾人群帶蟲率下降至1%,一年內基本消滅本地傳染。
2007年11月5日,經過近兩年的前期準備,“中科快速消滅傳染源控制瘧疾項目”在莫埃利島正式啟動了。這一天,也成為中國青蒿素復方在非洲正式大規模向瘧疾開戰的日子。
工作是艱苦的。
開始的時候,李國橋的團隊挨戶上門走訪患者,免費把藥物發放到每一個人,在一個村子遇到了人家拒絕用藥的事情。這些家庭疑惑:“從來沒有免費送藥的事情,而且藥品還是來自別的國家,我們不敢用。”前島主席立刻指示衛生部長進村做解釋說明。到了現場的衛生部長也不含糊,當眾吃了兩片青蒿素復方片劑。他的這個動作引來現場圍觀的村民一片歡呼,那幾戶村民也開始服用中國醫生帶來的藥了。衛生部長的行動立竿見影,島上的村民蜂擁到中國專家的駐地,要求“一定要服用來自中國的抗瘧藥。”這種全民服藥的工作進行了兩次之后,醫療隊開始為當地人進行藥效普查,結果是,作為攜瘧重要指標之一的人群帶蟲率,一下子從服藥前的22.3%,下降到了0.33%。而另一個蚊媒感染陽性率指標,在服藥4個月之后降為0%,醫院發熱患者瘧原蟲陽性者,較之前更是少之又少。當中科聯合抗瘧隊再次到此前篩查時情況嚴重的幾個區級醫院的時候,那里空空如也。醫院的醫生和護士“抱怨”:“中國在這抗瘧以后,我們工作的清閑時間太多了,原先每月300多個瘧疾病人現在一個都沒有了,我們只好休息。”
中國的非洲抗瘧行動,在莫埃利島率先取得了全面勝利。后來,中國醫療隊為這里制定了更重要的抗瘧長效工作體系,建立了莫埃利島抗瘧分中心,還組織了117名村民作為抗瘧志愿者,督促當地村民全民服藥、最早診斷早治療,以便把所有的瘧原蟲陽性患者完全控制起來,進而在該島永久性地根治瘧疾。
后來,莫埃利島的衛生官員不止一次對人講:“根治瘧疾,我們現在有了一個完整的工作體系,即使將來中國抗瘧醫療隊撤走,我們仍然有信心堅持下去。因為,中國醫療隊不僅提供了大量的抗瘧藥品和試驗設備,我們自己的抗瘧隊伍在中國醫生的培訓之后,現在也堪當重任了。”
2010年,在中國上海舉辦的世界博覽會,其中的非洲聯合館,總設計師是北京人,他的名字叫程暉。當年記者到上海參觀世博會的時候,走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非洲聯合館,印象極其深刻。
當年,非洲聯合館剛剛建成布展完畢,在從海岸、雨林到大漠、高山內移步換景的館內,程暉接受媒體采訪時說,設計既是非洲43個參展方和中方策劃人員共同智慧的結晶,也是中非兩大文明碰撞的火花。為了這個聯合館,程暉數次走進非洲,與各國總代表“零距離”溝通。在他看來,非洲聯合館就像一個巨大的集裝箱,把原汁原味的非洲生活“空運”到了上海。
但當本刊記者越洋采訪正在南非約翰內斯堡的程暉時,他說,上海世博會是過去的故事,現在我主要的工作就是“游歷非洲,把非洲文化采集再傳到中國。而這一切肇始的原因和當年我擔任上海世博會非洲聯合館總策劃有密切的關系。2009—2010年,我全程參與了40多個國家展覽的設計、布展,世博會這個館的工作,大約不到2年時間,全部精力投入到了非洲聯合館。”那兩年,程暉累得開始掉頭發。

程暉攝影作品:斑馬奏鳴曲

正準備去攝影的程暉
遠在上海世博會開幕前10年的2000年,程暉就受非洲國家的邀請到非洲進行了考察。
1988年中央工藝美院畢業的程暉,學的是雕塑設計。但大學畢業后他沒有走常人成為尋常藝術設計者的路,而是在北京辦了一家房屋裝修公司,他要把自己學到的東西和其時剛剛開始的裝修熱結合起來,讓自己的藝術理念走進萬千普通人的家庭。不知道他是否在那個時候淘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反正,這個裝修公司沒有辦下去,“現在只剩下了一個‘走進非洲’的主題商店了。”與一個小家具廠合作的這個店,用到了他工美設計的專業,他設計制作了很多的非洲家具,牌子好像就叫“走進非洲”,這是程暉在國內創辦的品牌。他還在北京還開了一個非洲餐廳,不時會有工藝美院的老師同學到那里去吃飯、聊天。
上海世博會后的2011年,程暉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非洲,必須到非洲去今后的生活才會有意義。斯意已決,他帶上愛人就跨越赤道,一頭扎進了非洲大地。“到今天為止——不瞞您說,咱們連線之前我還在南非的大山里轉悠——我可以說是走遍了非洲,尤其東南非洲,我的腳印已經有好幾層了。”他告訴記者。
就是簡單地在非洲游歷,程暉在旅非華人中是一個特例。目前在非洲的中國人,大多還是做小生意。2006年中非峰會后,中非之間的合作力度、層面都加大、豐富,帶來了這個群體的迅速擴大。似乎只有程暉是以“玩”為主,在非洲享受人生。“我現在就是帶著成套的佳能相機,主要以攝影為主,到處拍片子,向世人介紹非洲、動物、風光。”
因為對非洲已經很了解,要終生游歷非洲的程暉,拿了南非綠卡,在約翰尼內斯堡買了房子,把自己游歷非洲的根據地落到了南非。
程暉說,非洲,是上帝恩賜給人類的寶貝。
“沒有到過這里的人,肯定不知道欣賞這個寶貝的規矩。”他說,遇到野生動物的時候,我們這些非洲的外來客千萬不要下車。“學學非洲人的做法,他們知道怎樣和野生動物相處,這些在我們眼里是規矩的東西,在他們眼里是刻進骨子里的行為準則。我們遇到野生動物的時候,會打擊什么東西嚇走野生動物,當地人不會這樣。我隨南非招商局剛到非洲的時候,第一次遇到一頭正在吃樹葉的大象,我們看它的時候,他很不耐煩,忽然向我們怒吼了一嗓子!當時車里就兩個人,我想的就是趕緊向前跑,非洲的司機卻立刻本能地掛了倒擋后退。這是他們的本能——不能主動前進去侵占野生動物的空間。我們的前進會把大象嚇跑,讓大象和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在非洲的自然保護區遇到野生動物,要守的規矩是人不允許下車、車不允許下路。一次,程暉開著越野車進了幾乎就是單行線被灌木包圍著的保護區公路,迎面就遇到了一頭野生大象。“象非常大,忽閃忽閃的大耳朵,在我近前就像座大山,隨時可以壓過來。”他想到了非洲人的做法,回頭看路想倒車,卻發現后面又來了一輛車,他沒有了退路。“情急之下,我只好開到了旁邊的灌木叢里。可開進去之后我才發現,這是個密實的根本不可能開出去的灌木叢。幸虧那大象仁義,沒有追趕我,悠然自得地走回去了。還要記住,絕對不能隨便投食給野生動物,這在當地是絕對不允許的,是一個人類與動物相處的天然法則。”
大象在非洲幾乎沒有天敵,所以,程暉的游歷之路上遇到野生大象的機會最多。“如果大象停在路邊看著我,我不會很刻意地保護自己。當前后都遇到大象之類的野生動物的時候,那個感覺很特別,很多時候就是危險,尤其就自己的一輛車被困住的時候。但我都是有驚無險地過去了。”
程暉在為中國和非洲文化的交流做事,但將近20年的非洲生活之后,他關于文明價值的判斷,在當代與非洲現存古老文明之間發生的糾結日甚。他說了一個很現實也很極端的例子。當國際社會援建非洲的高速路,一夜之間碾壓過一個非洲的古村莊之后,第二天就能看到昨天還是衣不蔽體的當地土著,已經拿著手機在和外界通電話了。“那個場景里,我站在轟隆隆作業的筑路機和拿著手機打電話的土著村民之間,看著援建企業職工和土著村民雙雙露出笑意和難掩的幸福感,我真的不知道說什么。這是什么呢?”即使到今天,他也沒有一個很確定的答案來說服自己。
他去過的非洲村落很多還在人類文明的初級階段。一篇關于非洲面具的文章里說,巖畫是人類文明最早的遺跡之一,距今6000年前的巖畫里,就有人類使用面具的文明記載。今天面具文明還在遠古巖畫級別里的,只有非洲了,在那些面具中人類的早期文明還是鮮活的。他質疑,高速路正在摧毀人類文明的血脈,值得嗎?
那些村莊,通常無路可走,要先找好會當地語言和禮儀的向導。可問題隨之而來,那里的每個村莊可能都不一樣,甚至當地人也不熟悉,所以程暉經常遇到麻煩。
就是最近在埃塞俄比亞的時候,向導帶著他去一個仍在以物易物沒有名字的村子,正好趕上一個男孩的成人禮活動。“離開的時候向導也迷路了,我們舉目四望,周圍都是原始地貌,完全沒有了方向感,看哪里都一樣,向導也只能找當地人打聽方向。走了一個多小時,過了一條干涸了的河,聽到有一些人在唱歌,我們向著歌聲的方向走,到了近前,看到6、7個人恰好正要趕到我們剛剛去的那個村子也去參加男孩的成人典禮。幸好當天我們的方向沒有出錯,否則,自己是走不出去這個地區的。”程暉估計這個村子里也就是100人左右,加上外來的客人也就是200人。“我不知道那些村民是不是有自己的名字。”
作家王蒙去過有所謂“食人族”的地區,據說可能還住了3個月的時間。程暉沒有到過只有騎驢才能到的“食人族”地區,他說應該主要在中非的喀麥隆、剛果等地,叫“俾格米人”。“在非洲游歷,我去的時候都要帶禮物送給酋長(村長),禮物主要是鹽和糖,還要帶給他的幾個夫人一些花布,經過他的允許才能進村。一次,在肯尼亞拜見一個酋長的時候,正趕上村里要搞一個儀式,村民的服飾非常隆重,都打扮起來了。我看見30多歲的酋長上身穿了一件西服,下身圍了一塊布。我不知道向導向酋長說了什么,酋長同意我們旁觀儀式并允許我拍照。向導后來告訴我,他騙酋長說,我是專門搞旅游的,一定讓他拍照片。當地人不允許拍照,怕靈魂被攝走,酋長聽了他的話同意我拍照了。那天是一個少女的成人禮,偏巧是一個周日,這個成人典禮因為集市取消了,結果我未拍成這個成人禮。我問酋長‘何時才能再搞這個成人禮?’沒想到酋長說:‘由你安排,哪天都行。’”
那天,經酋長特批,程暉可以隨意拍照集市的情況,但沒想到但還是遇到一群人舉著棍子來打他,向導趕緊告訴這些人,這個人是經過酋長特批的,他才躲過了一場“災難”。
程暉介紹,類似“食人族”這樣的群體,當地政府已經把他們保護起來了,外面的人輕易不能接近他們。原因是我們這些來自當代文明的人,現在身體會攜帶很多病毒、病菌,他們幾千年的與世隔絕,對這樣的威脅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很可能就會因為我們的進入,這個群體就會消失。“津巴布韋有一個部族,幾乎就是在一夜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在非洲有很多奇遇。
一次,在一個集市上他看到一個木雕非常好,就問主人:“多少錢?”“20”。程暉按照北京人的習慣想砍價格,就說,我買1000個多少錢一個?主人說,等會兒吧,就進到房子里去了,等了20分鐘出來后,主人告訴他,那就每個30元吧。程暉很吃驚,為什么買得多反而貴了?主人認真地回答他:“你要那么多,我要找人加工,還費時間,所以更貴了。”
他看到一個很漂亮的非洲女孩,是半裸的狀態,女孩站在村子的曠野中覺得很自然。正在程暉要拍照的時候,女孩發現了,出乎程暉意料的是,她立刻脫了自己的衣服讓他拍,問她為什么,她說裸體更美。原來在這個地方,越是重要的、隆重的場合女孩子反而是不穿衣服的。程暉提醒說,不論今天的我們現代化到了什么程度,其實我們都來自農耕文明,而且痕跡多多。比如,我們總說的“一袋煙的功夫”“撒泡尿的功夫”,就是農耕文明的遺存。
因為我們和非洲的交往還是少,中國人在國外被打劫的時候就比較多,因為喜歡帶現金,外國人都知道這個特點。
有人說“非洲人懶”,程暉認為是“上帝太關照非洲人”的緣故。比如南非地區,四季的氣候都非常好,中國就不行。因為自然條件太好,很多生活必需品靠自己的土地就能自足,他們的生命需求水平又比較低,所以,從不覺得自己需要去努力工作掙那么多的錢,“enjoy”是他們的口頭禪,就是享受。一次,他和朋友在一個專門招待外賓餐館吃飯,這家餐館只刷卡,不收現金。在結賬的時候,店主人才發現刷卡機壞了,他們打電話讓供應商來修機器。第二天程暉去結賬,得到的答復是修機器的人“on the way。(在路上)”第三天得到的回答還是“on the way”。這讓程暉著實領教了非洲人的工作效率是多么的低。
讓非洲人工作加班是非常難的事情。每天晚上6點之后,商店肯定關門,周日干脆就不開門了。程輝已經習慣了這里的生活方式,“夠吃夠喝就行了,回到北京再自然‘切換到’北京狀態。”程暉認為,假如“全球一體化”的結果是世界沒有了差別,生活就會變得很沒有味道了。
在程暉的眼里,非洲野生動物保護必須辨證地看。他說,習近平主席到非洲后簽訂了一個全面禁止象牙貿易的協定,美國也參與了,可美國的國會沒有通過,因為美國是全世界象牙貿易最大的國家。“事實上,中國在非洲做的很多保護、援助工作,那些發達國家并不全是支持的,他們總是在為自己的利益以各種方式抵制中國。”比如,中醫藥在非洲的推廣,為什么到了2015年青蒿素和發明人才獲得了諾獎?背后原因很復雜。
他以犀牛角的問題為例說,南非有很多私人農場在養犀牛,他們可以合法進行犀牛貿易,只是需要在政府的監控之下進行。只要有這個貿易,就會有人開發這個經營項目,并同時這些人自己進行適當的保護,這樣就解決了政府資金不足的問題。這樣最少減少了人為偷獵行為的發生。中醫藥中犀牛角是珍貴的原材料,幾千年中醫的發展,怎么可能憑空捏造出“犀牛角入藥”的謊言?但西方在保護的借口下,為了打擊中醫藥在非洲的推廣和發展,在世人面前就憑空捏造出了“犀牛角沒有藥用價值”的謊言。
還有非洲的野生大象問題。在那里,非洲人很多時候是犧牲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在保護野生大象的。他曾經看到幾百頭大象出來一起喝水,所到之處,煙塵遮天蔽日,對自然環境的破壞非常大。而野生大象幾乎沒有天敵,所向披靡,為了對當地人類生態最低限度的保護,當地一些政府也會主動殺死大象,以保障野生世界的平衡狀態。
人們大多記得互聯網上流傳的“明星獅子被殺事件”,那個打死“明星獅子”的外國狩獵者受到了來自全世界的譴責。事實上如何呢?程暉說:“我就見過這頭獅子,那個狩獵的人是有合法手續的,可在那頭獅子跑出來的時候,當地的向導為了多掙錢,沒有告訴人家,而那次狩獵者購買的就是一頭獅子的狩獵指標。那次,當地的監管人員也沒有盡到責任,才導致了那頭獅子的誤殺。說起來,被譴責的狩獵者是無辜的,是當地的向導和管理人員默認了狩獵者的行為。”
程暉堅決支持合法貿易下的野生動物和環境保護,他更支持當地人合理利用自己資源的權力。
2012年5月29日在北京國家會議中心,中國和非洲國家領導人、中國政府和北京市政府相關部門負責人和非洲國家駐華使節出席了一次活動。那次活動的主辦單位是“中國經濟社會理事會中國—非洲經濟技術合作委員會”,承辦單位是2005年在北京成立的阿非可塞(北京)商務顧問有限公司。阿非可塞公司的董事長叫丁銳,是已經在北京安家的東北人。
現在的丁銳,雖然是一個剛過知天命之年的女性,但已經是在中非經貿交往中小有名氣的“丁總”。她告訴記者,在中非之間往來這么多年,故事太多了,她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要“上善若水,潤物無聲”。
國家商務部原副部長魏建國因為工作分工,是個“老非洲”。他回憶說,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時候,中非之間的貿易情況還是“出口多、進口少,因為非洲國家的水平質量實在有問題,國內沒人愿意做賠本的買賣。”也正是這樣的現實,多年以來,在中非之間一直存在著民間貿易行為。一個被丈夫愛稱為“小橙子”的女人,多年前就是帶著義烏甚至是河北白溝的商品,到摩洛哥開始做買賣,現在已經小有成就的普通北京人。
而丁銳說,她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在中國和非洲之間,為企業間的交往搭建平臺“做服務”。
11年前,丁銳和喀麥隆的朋友一起組建了阿非可塞(北京)商務顧問有限公司,現在,阿非可塞可以說“以深厚廣泛的非洲官方背景及民間渠道為依托,致力于為中國大中型企業走進非洲提供項目咨詢、商務洽談、市場操作等全方位服務”了。當初,還只是幫助一些有到非洲發展意愿的企業或個人做一些信息溝通工作,公司業績一般。但喀麥隆的朋友很知足,掙了一些咨詢費之后,就不想把公司做得更好,丁銳只好和他分道揚鑣。

丁銳在喀麥隆合作搭檔家鄉的城堡

丁銳在非洲朋友家做客
上世紀90年代后期,丁銳來到北京,一直就和一些國外的商人保持著不錯的關系。最后在一位德國華僑的幫助下,開始了與非洲國家的廣泛聯系。她發現,原來北京可以那么方便地近水樓臺先得月,非洲駐華使領館的人,大多都和本國的總統、總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其中不乏皇親國戚。后來,在那位德國華僑的幫助下,她認識了喀麥隆時任駐華公使,那個公使的哥哥是國王,在喀麥隆很有些人脈資源,丁銳抓住機會就去了非洲的喀麥隆。甫到喀麥隆,她就利用有力的人脈關系,幫助陜西農墾集團在喀麥隆承包土地,把中國的農業生產技術引進到了喀麥隆。從此,丁銳就把阿非可塞公司的主要精力放到了幫助國內企業走進非洲國家方面去了。今年3 月8日,京外的一個企業請丁銳陪同到埃塞俄比亞,希望在那里開拓新的業務,她同意幫人家的這個忙,但還有好幾個民營企業的老板,也希望和她一起去非洲做些事情,她婉言謝絕了。丁銳告訴記者,盡管“一帶一路”新國際戰略已經開始進行,但非洲并非對任何人都是“天堂”,她不愿意讓那些抗擊打能力不強的中小企業去冒險。
由中國進出口銀行提供低息貸款支持的喀中國合作建設克里比深水港項目,現在已經完成一期投資5億美金,配套工程還需要5億美金,包括輸變電和物流園工程。能參在這個項目中為中國企業服務,丁銳得益于中喀兩國朋友的幫助。此前,她以副秘書長職務,多次參與過全國政協所屬中國經濟社會理事會“中國——非洲經濟技術合作委員會”的工作,積累了不少的人脈和市場信任度,包括國家商務部在內的中國一些政府機構,把丁銳和她的阿非可塞公司看成了中國對非經貿民間力量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她再三提醒,對非洲不是很了解的話,不要輕易地到那里去投資,畢竟非洲的政治人文環境和中國差異太大。她自己在非洲的經歷中,合作的成功率低于30%,她說“是有風險的”。丁銳規避風險的手段大多還是利用在北京就建立的非洲人脈,這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即使中國在非洲已經開始的項目,風險也時刻存在。
在喀麥隆和剛果交界的地方有一個桑德斯鐵礦項目,幾年前是由已被執行死刑的中國黑社會頭目劉漢投資搞的。當時,劉漢的漢龍集團貸款14億美金,從澳大利亞人手里先支付2億美金,收購了這個鐵礦的15%左右的股權。漢龍的投資戰略是,得到鐵礦之后,再獨家投資建設專用鐵路,得到路權,再之后,在國際市場上獲得鐵礦石的市場定價權。劉漢被執行死刑以后,這個股權立即降為4億美金,項目開始面臨危機。丁銳出面幫助這個項目尋找新的買家,找到了國美集團,并把在漢龍集團工作的期貨專家邀請參與進來,項目就被國美系的新恒基集團接手了。但出人意料的是,澳大利亞方面忽然拒絕出售4億美元的桑德斯地礦,而是轉而尋求與西班牙合作。當時丁銳就表態說,那個新的合作肯定失敗,因為在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國家,這樣大規模的投資很難得到擔保。果然,澳方在合作失敗后,回頭又找到了中方,希望合作。回頭的澳方沒有再次得到國美方面的青睞,因為,回頭的項目增加了內容,而國美方面只要鐵礦,不要其他的項目。國美也放棄了。
最后,中國四家國企參與了項目除鐵礦之外其他項目的競標,大家都放棄了鐵礦。現在,劉漢曾經貸款14億美金購買的這個鐵礦,股權報價暴跌到了6000萬美元,但依然無人問津。丁銳對現在的狀況十分不解:“沒有鐵礦,那些企業的鐵路、港口等項目就沒有了存在的依據,他們為什么放棄鐵礦呢?而只有買這個鐵礦,才能得到其他附屬項目的話語權和投資建設權。”
丁銳判斷說,中國巨大的外匯儲備,在“一帶一路”新戰略之后,必然會走向國際化的資源儲備,而非洲的資源利用開發空間很大,是一個很大的市場,她很希望有眼光的和實力的中國國企早些在這個項目上出手接盤。“但那些風險不是小企業憑借沖動和傳言就能抵御的。”她說。
全國政協外委會委員,中國國際交流協會副會長艾平撰文說,推進“一帶一路”倡議的關鍵,是增強合作意識、加強調研意識,不斷提升“知己知彼”的水平,針對各方需要和可能,揚長避短,互利互贏。要認真研究每個國家的特點,歷史文化,所處的發展階段,推行的發展戰略,面臨的瓶頸等,不能簡單地一廂情愿。他提醒,“要想富,先修路”只是一般地講,在非洲如果簡單地堅持這個理念,修路過早,“大通道”也會變成“大空道”,投資長期難以收回。相反,對方可能更需要建設電站,還款有保證。“難點在于體制機制:不是有錢就能辦成事,而是需要制度、政策、程序、標準的多樣配合。”艾平的話點到了援非和投資非洲問題的實質。
丁銳在喀麥隆出行的時候,曾經遭遇了一次搶劫。那次她到一個鮮花攤位要買花,旁邊一個當地人伸手就扯她的項鏈,旁邊的店主見狀撲上來制服了劫匪,但她的項鏈已經被扯斷了。她告誡到非洲的中國人,上街不要帶太多的現金,遇到搶劫時會損失小些。她說,中水在剛果(布)施工的公司,工作用的汽車就被在當地聘用的司機開走了好幾輛,因為“當地人太窮了。”所以,盡管自己也有被搶的經歷,丁銳依然要通過自己的工作回報非洲。
她專門在喀麥隆成立了“特里薩基金會”。基金會不僅僅是借用印度修女特蕾莎的名字,也確定了其運作方式——像特蕾莎那樣,做精準慈善事業。基金會啟動資金100萬人民幣全部由丁銳自己出資,她要盡快搭建這個中國人在非洲注冊的慈善平臺,來引導世界各地的慈善資金為非洲人民造福。丁銳非常敬仰印度的特蕾莎修女,尤其特蕾莎點對點慈善扶貧的工作模式,更被她看做人類社會慈善事業可以長期發展和注重實效的不二法門,她說“說句大話,我愿意成為特蕾莎。”丁銳慈善事業的第一個目標,就是開發非洲大片無人種植的土地,引進中國中醫藥行業的資金,在那里開展種植項目,像青蒿素在非洲的成功那樣,從基礎上把中醫中藥引進非洲,她說這就是“授人以漁”。她幫助引進到喀麥隆的陜西農墾集團的項目(現在已經交給陜西海外投資公司),就是由中國人管理,采用了類似國內農村近年風頭正旺的“農業合作社”的管理模式,做成農業科技孵化器,很多人離開傳統的生活方式,在中國人開辟的農場里就業了。
在喀麥隆的市場上可以買到糧食,但當地人很少吃糧的習慣,絕大多數人以吃木薯為生。絕大多數的非洲國家互聯網還不發達,丁銳住在喀麥隆的首都雅溫得,住的還是總統府附近,可那里2、3兆的寬帶,每月要花費300多元人民幣,網絡還很不流暢。這個國家的經濟命脈就是地礦資源,但亟待開發。丁銳對喀麥隆人的評價和程暉對非洲人的評價一樣——不求上進,吃飽就行。所以,她堅信“非洲絕對是一塊有希望的土地。”
到非洲10多年之后,和程暉一樣,丁銳也愛上了非洲,但她沒有移民非洲的計劃。
不是所有在非洲的中國人都有宏大的或公或私的目的,也許一些人就是選擇了到非洲去生活。進入21世紀之后,出國鍍金的觀念早就從國內發達地區人們的心里退去了,人們選擇離開中國到國外去的私人因素更多,尤其北京人,或是喜歡更清潔的空氣,或是喜歡遠離喧鬧緊張的北京生活,去追逐一片安靜。王國秦,應該就是這樣的一個北京人。
1975年出生,隨父親住在北京部隊大院王國秦,2004年考上南非羅德斯大學的時候已經29歲,在這所南非最有名的大學里,他選的是最難的新聞系。29歲讀大學,還要到非洲去,這里有故事。
因為實在厭倦了在北京讀高中,初中畢業而且高中考試合格后,王國秦告訴父母“我不讀書了,去工作。”父母沒有過多的埋怨他,默認他應聘到了北辰公司當了一名普通員工的選擇。其實,王國秦只是厭惡在北京繼續讀書,棄學之后,他把自己讀大學的心思深深地藏到了心底,但耐不住內心讀書的欲望之后,他還是利用業余時間自考拿下了一個大專文憑,然后繼續默默地在北辰工作。2004年在北辰工作10年之后,王國秦忍無可忍,決定還是去“讀大學”。
可到哪里去呢?國內沒有他的機會了,他好像也沒有想過在國內讀大學。通過在網上查找資料后,他選擇了南非,他知道了南非的羅德斯大學,看中了人家的新聞系。北辰集團工作10年,忽然就想到南非去讀大學,在誰看來都像是一個妄想,可王國秦得到了父母的支持,父親告訴他,想讀書就好,無論到哪里去讀都一樣,我們支持你。
王國秦的性格比較內向,2008年記者和他在北京見面的時候,他已經在南非的《非洲投資者》雜志擔任高管,編采工作一肩挑。通過談話和閱讀他隨身帶的中文版雜志,我知道這個30多歲的北京男人其實能力很強,也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決定總有一天要認真地采訪這個到南非生活的北京人。
南非的大學很嚴,并非想上就能上。王國秦看上的羅德斯大學,要求的英語水平是雅思7級以上水平,而他在國內連正統的高中教育都沒受過,只是最后自學了一個大專文憑,他自己說,我知道南非的大學是不會收我的。現在他的羅德斯大學畢業證上有三個人的簽字,包括校長、系主任和當時招生時的主任,是標準的生效畢業證,這當然說明他最后成功了。
依據王國秦當初的水平,很顯然,他考不上南非的大學。他是拿著詞典上網查找當地的資料,最后找到一個由南非21所大學聯合體組成的機構,負責鑒定各國求學者的資格,并向合格者頒發入學資格證的資料后,開始自己的南非求學之旅的。借助詞典他向這個機構寫了一封英文郵件,簡介了自己的情況,并附帶寄去了自己在中國的自考大專文憑。他告訴人家,我在中國的自學大專證書肯定強過你們要求的高中水平。沒想到,一個月以后,鑒定機構就把這個證書寄給了他,但人家同時要求他提供自己足以到羅德斯大學讀書的英語水平證書,這是他完全沒辦法做到的,只好再尋他途,向要求不嚴的伊麗莎白港大學報了名。碰巧,這所大學正要打開中國留學生市場,他被直接錄取了。接到錄取文件,王國秦帶上不多的錢跨過赤道一飛就到了南非。到伊麗莎白港大學后,學校進行摸底測試,他很快做完試題通過了測試,大學請他注冊入學。這時候,他發現自己手里有羅德斯大學免試入學的證明,現在又有了一個另外大學錄取通知書,便在網上查詢,結果發現像他這樣的條件,在南非允許隨意讀任何一所大學。他高興起來,在南非花一萬多元人民幣買了一輛二手車,就跑到了羅德斯大學,去找到新聞系的系主任。
王國秦在國內經過查詢早就知道,羅德斯大學系主任的權力是遠遠大于校長的。他開始做爭取在這里讀書的準備。
他想,除了兩個證明之外,我還應該在系主任最忙的時候拜見他,讓他顧不上仔細考察自己。英語這個關,他只能用小聰明來對付,在家里按照猜想的考察問話他準備了全套的英文對話還流利地背誦了下來。那天,校園里四處都是來注冊的新生,王國秦徑自走進了新聞系主任的辦公室。他用英語說:“羅德斯大學的新聞系是世界最好的,雖然伊麗莎白港大學錄取我了,但我只是想到您的學校讀書。”聽完他的話,系主任老頭問他,你想怎么讀啊?他按照事前準備好的話用英文回答了他,沒想到老頭很滿意,順手撕下了一張紙寫下了“同意”的意見。拿到了系主任的尚方寶劍,他又回到了此前拒絕自己的那個主任面前,面對新聞系主任“同意”的簽字,她只有蓋章認可。
真的開始讀書,他遇到了重重困難,一年級要結束的時候老師說:“我建議你退學。”那年他的學年考試分數不到60分,降為試讀觀察生。
王國秦不是急流勇退的人。二年級開始后,他想轍找了高年級中的南非學長同學,花錢讓人家給他講以前學過的新聞專業課程,還一舉兩得地惡補了語言。這個學長至今讓他難忘,感恩不盡,他非常認真地教王國秦,而且收了錢之后還主動開發票給他,就這樣,二三年以后王國秦跟上了這所名牌大學的教學進度。一心只想多讀書的他,大二的時候又選讀了一年這個大學里最難的法律專業。
原來他不知道這個學校的法律專業幾乎不會給學生的成績打“A”,最好的也就是給“B+”,學習一年之后他的考試成績是“B-”,老師很吃驚這個來自中國的學生會學得怎么那么好?更讓他沒有料到的是,羅德斯大學新聞系每年招生500名左右,到畢業的時候,每一屆剩下的學生都不足10%,而他順利地畢業了。在畢業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還是這所大學有史以來唯一真正來自中國的畢業生。
在南非的大學生活,不僅僅是圓了王國秦的讀書夢,他還告訴記者“我今生今世都不會有絲毫的悔意,那是一個我很得意的大學時代。”
學業有成,而且成績大大超出自己的預料,王國秦正式開始了在南非的工作和生活。很快他的資料被國內希望在南非發展的媒體發現,人家開始聯系他。他有了第一份工作,在南非當地期刊《非洲投資者》任職,此后還一度在中國的《21世紀經濟報道》,擔任過駐非洲首席記者的職務。
《非洲投資者》的固定讀者群是南非的社會高層、政府機構等,發行到非洲以及歐洲的很多國家,比較高端。到了這家雜志,老板馬上就把他派到了中國,因為中國工商銀行投資50億美元到了總部在南非的非洲標準銀行,《非洲投資者》雜志就和標準銀行達成協議,到中國出版中國版,向中國的投資者介紹南非,希望幫助吸引中國的投資到非洲。正是在《非洲投資者》開辦中文版期間,王國秦回到了北京,那期間他的愛人王越也和他一起回國,那年他們的“小朋友”誕生了。他只能放棄了在《21世紀經濟報道》的工作。
王國秦說,到非洲10多年后的今天,我習慣了南非的生活。期間只是因為愛人生孩子回北京為《非洲投資者》中文版工作了3年,其余時間都是在非洲度過的。現在是愛人和孩子在北京,我一個人留在了約翰內斯堡。在國內陪伴完妻子和孩子,陪伴完老人之后,王國秦又回到了南非,并且被中國外文局的《北京周報》發現,后來《北京周報》社建非洲分社的時候,他被聘為非洲分社的負責人,任常務副董事長兼總經理,料理起了周刊在非洲的全部事務。借著擔任這個職務的機會,他開始回報母校,以外文局的名義捐了幾百本介紹中國的英文圖書給羅德斯大學。在這個分社工作2年左右的時間里,王國秦為在非洲宣傳中國做了大量的工作,得到了國內很好的評價。
王國秦說:“南非對我不錯!”記者問:“何出此言?”他講了兩個故事。
“第一次,大學剛畢業時,我為了找工作,開著自己買的二手車驅車1300多公里去找工作,翻山越嶺、穿村過鎮,到了目的地,才發現這輛車的剎車系統早就失靈了。要知道那么長的路,要過多少紅綠燈、走過多少前途未卜的山路啊。面對剎車油早已漏光的這輛車,我暗自慶幸這是上帝對我的眷顧。”
“我曾經開著自己的第一輛車菲亞特—烏諾去學校報道,那時剛到南非,也沒有GPS導航設備,而當地的地圖還奇貴,我就開著這輛二手的烏諾,一路在加油站取取免費的交通圖,走一段、問一段,才到了大學報到。在南非換車很簡單,雙方在一張紙上寫上有關事項,到車管單位去登記一下就行了。第二次躲過危險,是大學畢業前的一個月,是一個周五,我收拾東西離開出租屋,幾乎把東西打包之后,就開著車趕往當時還是女朋友的妻子所在的伊麗莎白港大學去了。到了周一,有人問我你怎么還在這里?我說怎么了?他說,你們家的房子被燒光啦!我大吃一驚,趕緊開車趕回了出租房所在地,才看到現場只剩下了磚頭瓦礫,一群在南非留學沒有搬離的本科生、研究生圍在一起哭。他們也正在考試季,沒想到考前自己用電不小心,把自己的家一把火燒光了。我幾乎沒有損失,就是少了一張沒有用車帶走的床。”
“請您替我說出這句話:我非常感謝自己的妻子王越。”王國秦認真地告訴記者。
在他之后去南非伊麗莎白港大學讀書的妻子王越,當年為了兩人勤工儉學,在學校附近開了一個小餐廳,王國秦學業非常緊,這家餐廳就全靠她一個人在打理,那段時間,王越受了很多當地人的氣。王國秦回憶:“那年,我們的餐館里經常放的就是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場雪》,每天都聽,這首歌就成了我們在南非艱苦經歷的最佳見證。現在妻子不再聽這首歌,說聽了心里難受。我非常怕對不起她,總是問她一些問題,可她說,堅信我能夠在南非做得很好,會成功,她肯定不會離開我。”現在,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寶貝,只是母子在北京,而王國秦因為工作關系只能留在南非的約翰內斯堡。“我還是希望愛人和孩子能到南非來一家人團聚,但孩子的教育確實是個大問題,這個問題很大,我們不得不深思熟慮。”他說。
現在,王國秦已經離開媒體,到了南非的安蘭公司工作,他擔任高管的部門里,50多名員工絕大多數都是本地人,是他這樣的中國人在管理非洲人,但他沒有任何工作上的不適。王國秦說,自己是用工作簽證在南非工作,5年一簽,所以,無論是在南非還是在北京,都能適應,而不會在北京想念約翰內斯堡,在約翰內斯堡想念北京,那樣是沒辦法過正常生活的。記者問他,有傳言說非洲還是一個腐敗多發的地區,是這樣嗎?他說,至少南非不是這樣。南非是一個司法獨立、新聞自由的國家,所以腐敗的情況很少。但很多非洲的酋長國和王國,因國體、政體問題導致腐敗泛濫也是事實,只是他們的體制不限制腐敗,所以都是直言相告,公開進行的。
前面我們只是簡單地講了幾個中國人的非洲故事,我們相信,在時代請我們多講中國故事的時候,這幾個人的故事會被永遠地延續,我們還會講下去,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