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廣華 何明圓
“國破丹心壯,碧血軍旗揚。隱功七十載,梅花散晚香。”這首詩講述的是老八路王戰勝那坎坷、曲折而又感人的人生故事。
重大義國破家亡誓從軍
王戰勝原名王習舉,1922年4月22日舉生于山西省臨縣山莊頭杏林莊一戶貧苦人家。他5歲死了父親,8歲死了母親,遺下兄妹三人,全靠姐姐撫養,因他喜歡用刀到處刮樹皮,村里人都叫他“王刮皮”。由于生活無著,小小年紀便給地主放羊,穿著破衣服,吃著最差的飯菜,飽受欺凌,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如果羊吃了別人地里的莊稼,還要受到地主責罵,要是羊弄丟了,輕則不準吃飯,重則挨上一頓毒打。
一天清晨,王習舉很早就起床放羊,老遠就看見羊圈的柵欄塌了。“糟了,羊圈破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于是三步并作兩步奔向羊圈一數:“一只,兩只,三只,哎呀……”他發現有兩只羊不見了,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地哭了起來。王習舉整整找了一上午,都沒找到。這下可闖了大禍。地主婆抓住他就是一頓毒打,整整兩天不許他吃飯,并還威脅說如果找不回羊就報官,讓他爹坐牢。“我不干了,你們把我賣了吧?”王習舉實在熬不下去了,憤怒地對地主婆嚷道。
1938年,通過一個進步青年的介紹,16歲的王習舉秘密參加了西北青年救國會,該會是中國共產黨組建的群眾性青年抗日救國組織。王習舉和那些不愿當亡國奴的熱血青年一道,積極擴大救亡組織,組織抗日宣傳,加緊軍事訓練,嚴防間諜漢奸,援助前線抗敵戰士。在該會組織的運動會上,他獲得一枚橢圓形獎章,長5厘米,寬3.3厘米,正面黃色底,紅五星,中間一個獎字,上寫“八一運動大會、西北青年救國會贈”,背面書“1938”。當時,國民黨龐炳勛第二十四集團軍駐扎在山西境內。龐炳勛在軍閥混戰中頗出風頭,從一名下層軍官升至軍長,后又當上了集團軍總司令,曾率部參加臺兒莊會戰,人稱“瘸腿將軍”。
一心想當兵的王習舉找到這支部隊,再三央求將他收下,無奈人家嫌他年齡小。王習舉軟磨硬泡,引起了一位團長的注意。那位團長問他叫什么名字,為啥要當兵?王習舉一一作了回答,并哭訴了自己的身世。團長見他人挺機靈,便叫他當了馬夫。王習舉年齡小,跑不快,行軍途中怕掉隊,就緊緊抓住馬尾巴,因此沒少被馬踢到溝里去。兩年后,由于他吃苦耐勞,把馬喂得膘肥體壯,毛色發亮,王習舉受到團長賞識,被提拔為少尉副官。集團軍總司令龐炳勛還親自給他頒發了一枚銅質紀念章,正面為“為國流血”,并有“龐炳勛贈”字樣。“兄弟,你姐夫叫日本鬼子殺害了,你要給他報仇啊!”一封帶血的家書,輾轉從家鄉寄到了兵營,讓王習舉義憤滿胸,怒發丹田。
原來,王習舉的姐夫是村里的民兵隊長,經常帶領民兵站崗放哨,看護傷員,傳送情報,掩護干部雛護后方秩序,不幸的是在一次反“掃蕩”中被日軍抓住,嚴刑拷打后殺害。信中,姐姐哭訴日軍的殘暴,并要弟弟為她報仇。王習舉義憤填膺,發誓要討還血債,加之看到龐炳勛的部隊軍紀敗壞,打罵士兵,禍害百姓,遂產生了投奔八路軍的念頭。
王習舉逃回家鄉后,先是當了民兵,1940年5月,他與同村的楊萬選等10多個后生,毅然報名參加了八路軍,成為八路軍一一五師教導二旅的一名戰士。
輕生死浴血奮戰建奇功
一一五師是八路軍中最先從陜北出發,渡過黃河,并第一個與日軍進行交戰的部隊。它是名副其實的八路軍第一師,曾取得了聞名中外的平型關大捷。
1941年,教導二旅在旅長曾國華、政委符竹庭率領下,挺進山東浴血奮戰,創建了濱海抗日根據地,成為山東抗日根據地五大戰略區之一。王習舉隨教導二旅參加過大小戰斗無數次,曾在風陵渡與兇惡的敵人作過殊死的戰斗,曾在山西平窯阻擊過日軍岡崎大隊,也曾在臨沂一帶端過鬼子炮樓,先后打死了十多個日軍,并經歷了一次次生死考驗。“我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王習舉說。在一次戰斗中,他左手負了重傷,昏死過去,待他醒來才發現戰友們已經撤退。日軍大隊人馬追了上來。他靈機一動,把一具尸體拖過來蓋在身上,又抹了一臉血,才逃過了一劫。解放后,他被評為三等甲級殘廢,左手一直無法用力。
還有一次,王習舉和三個戰友來到了一個據稱是肅清了敵人的村莊,但他們進入村莊后,竟然與一股日軍遭遇。王習舉和戰士們一起開火,當即打死了6個鬼子,兩個戰士中彈犧牲。王習舉與另一個戰士且戰且退。為躲避日軍的追殺,他倆藏在老百姓的棺材里,才得以脫險。
“一個人只要不怕死,戰場上你就什么也不怕了,敵人就會怕你了。”王習舉曾笑談他的戰斗經歷。
1941年初,敵人在山東臨沂一個要道上建筑了炮樓,威脅著老百姓們的生命安全。王習舉奉命帶領八路軍一個班化裝成百姓,提著肉、魚、雞和好酒好煙,舉止從容地來到炮樓前。日偽軍正在炮樓東側面向東列隊操練。門崗哨兵見幾個陌生人,再三盤問。說時遲那時快,王習舉掏出手槍,像流星似的沖進炮樓。戰友們有的沖上頂端,舉槍打死了正開箱拿手榴彈的哨兵。有的到二、三層將槍栓卸下裝入布袋,背著槍支彈藥下來了。堵截炮樓大門的戰友,朝天“叭!叭!”兩槍并大喊:“不許動,誰動打死誰!”日偽軍嚇呆了,只好舉起雙手投降。王習舉用柴禾點燃了炮樓。霎時,火焰滾滾,映紅了天空。
全排戰士只有八人活著
1941年3月,王習舉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于同年5月參加了教導二旅第一次黨代會,獲紀念獎章一枚。該紀念獎章為銅質,正圓形,直徑4厘米,正面上方鑄有“中共一一五師教二旅”字樣,下方為“第一次黨代表大會獎章”,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小五角星,中間鐫刻著一個大“獎”字。紀念章背面上方有別針的位置,下面鑄有“八路軍一一五師”、“教二旅頒”、“1941.5”三行文字。這枚獎章一直陪著王習舉走完人生。“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人類解放,救國的責任,全靠我們自己來擔承……”1945年,唱著這首《抗大校歌》,王習舉和一大批知識青年走進抗日軍政大學校園。
在這所世界上絕無僅有的大學里,王習舉和學員們以窯洞為教室,石頭磚塊為桌椅,石灰泥土糊的墻為黑板,在“團結、緊張、嚴肅、活潑”校訓的熏陶下,白天苦練殺敵技能,晚上伏案苦讀,并多次聆聽了毛澤東、周恩來、張聞天等中央領導的報告。學習結束后,王習舉獲得了一枚抗日軍政大學教職員證章。畢業時,王習舉照了生平第一張像。照片上的他英姿勃發,穿著八路軍軍裝,系著武裝帶,別一把駁殼槍,左臂佩戴的臂章為長方形,白布底,用藍色印制,中間為“八路”二字。這張珍貴的照片一直伴著王習舉南征北戰,成為那段紅色歷史的見證。
解放戰爭中,王習舉編入賀龍領導的警二旅。警二旅的主要任務是保衛延安,保衛黨中央,保衛毛主席,部隊在陜北延河一帶駐守。王習舉在六團梅庭棟團長領導下的七連一排任排長。先后參加了延安保衛戰、沙家店戰役、臨汾戰役。
“沙家店戰斗很激烈,敵人機槍‘嘎嘎嘎,炮彈‘砰砰砰,天上飛機‘噠噠噠掃射后,馬上猛沖上來。我全排戰士鎮定自如。待敵人靠近時,我說了聲打!頓時,機搶、步搶、手榴彈同時向敵人開火,我又大吼沖啊!戰士們奮勇殺敵,我持長槍前刺后托,瞬間撂倒三個敵人,嚇得敵人鬼哭狼嚎敗下陣去,全排戰士雖只有八人活著,但守住了陣地。戰士們的犧牲令我十分悲痛,當時的慘景至今難忘,在團長面前大哭一場。后來,梅團長在全團大會上嘉獎我,與我握手時他風趣地說:“你這個排長很勇敢,打一仗,勝一仗,你叫王習舉,我看應改成王戰勝才名副其實嘛!”多年后,王戰勝回憶起這段經歷都頗為自豪。從此,王戰勝的名字在全團叫響,由于他戰功卓著,先后從排長升至連長、營長。直到今天人們只曉得他是南下干部,不知道“王戰勝”英名的由來,更不知道他是位立下戰功的老八路。
據王戰勝的大兒子王愛平回憶:父親生前曾多次立功嘉獎,部隊頒發的獎章、紀念章共有幾十枚,被他視為傳家寶,小心翼翼保存下來,從不輕易示人。2004年,他將一些獎章和使用過的紅布手柄馬刀、槍套捐贈給了成都市建川博物館,該館還提取了他的手印。唯有1955年賀龍元帥頒發的一枚獎章及另外4枚獎章,隨身攜帶保存至今。
淡榮辱隱功埋名七十年
1949年春,平津戰役勝利結束,國民黨軍隊向南方節節敗退。為了適應迅猛發展的革命形勢,黨中央作出了從解放區抽調大批干部南下,支援新解放區建設的戰略部署。同年10月,27歲的王戰勝與“西北南下工作團”4萬余人,在賀龍、李井泉指揮下,隨十八兵團從秦嶺一線進入四川。他們有的擔任了當地黨委、行署的主要領導職務,有的被派到地方工作,履行了人民軍隊既是戰斗隊又是工作隊的光榮職責。
部隊在褒城期間,胡謙被任命為中共昭化縣委書記兼縣長,并接到組織上交給他的一張去昭化工作的南下干部名單。他們是王繼功、王汝偉、林風翔、劉楷、王戰勝、白佩珩、楊昆山、白鋒、楊千秋等。12月14日,廣元宣告解放,軍容整齊的解放軍大部隊進城,受到廣元人民的熱烈歡迎。
12月27日,胡謙帶領昭化、青川、平武的南下干部以及一些縣大隊武裝人員,約四五十人,從廣元乘船順流而下,下午到達昭化縣城。當天,胡謙以縣人民政府縣長的名義發出布告,宣告昭化縣人民政府正式成立。王戰勝被任命為縣治安大隊長(相當公安局長)。1957年整風反右開始后,心直口快的王戰勝被打成右派,下放水泥廠工作。后因妻子也受到牽連,王戰勝一怒之下遞交了退職報告。1962年,王戰勝攜妻兒回到山西老家,三個月后,因妻子過不慣當地生活,舉家又遷到了四川。從此,人們都會看到王戰勝拉著板車,瞪大眼睛,拉長頸項,吃力地穿梭在大街小巷。有人替他不值說:“老王,你是老革命,老八路,咋干起粗活了呢?”王戰勝答道:“老革命咋了,老革命就不能拉車了嗎?比起那些犧牲了的先烈們,我算幸運的了,再說,我憑勞力干活,靠本事掙錢,不偷不搶,有啥不對呢?”由于他工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從不講價錢,贏得了工人的尊重和領導的信任,從保管員一直干到支部書記。十年“文革”中,王戰勝再次受到沖擊。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后,中央開始平反冤假錯案,王戰勝先后給廣元縣委以及省委書記楊萬選寫了申訴信。廣元縣委發出文件,決定撤銷1959年3月13日的處分并恢復他政治名譽。1992年1 1月20日,廣元組織部決定對他作離休處理并享受地師級待遇,轉入市煤管局管理,他老伴也解決了生活費。本來組織上準備安排他的子女,被他婉言拒絕。他說“我是黨的人,要為黨分憂,不能給組織添麻煩。”他時常教育四個兒女要自求生存,堂堂正正做人。晚年的王戰勝,為人低調,從不居功自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