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
“開江”是個地域色彩很濃的詞,黑龍江的大江大河每年要經歷五六個月的封凍期,當春風刮起來,沙塵卷起來,冰面就復蘇了,像一個頑固不化的漢子,終因外界的變化而受到觸動,內心開始覺醒。
開江有“文開江”和“武開江”之說,文開江就像文火,慢慢地開化,化得無聲無息;武開江則不同,當然也是“文”了多日,會在某一天忽然一聲巨響,大江裂開,冰塊撞擊,驚得雞飛狗跳,聲勢浩大地開始了日夜奔流。
沿江的人們在春風吹來的時候,唇齒間都隱約著盼望之情,對江湖的事情,此時頗為敏感,吃上一頓開江魚,滿足的不僅是味蕾的需求,更是四季交替中對自然的認知和向往。
冰下的魚,耐了100多日的饑寒與寂寞,仿佛一種修煉。這時的魚,身體里沒有了過多的脂肪,廢物排放得相當干凈,肉質緊致細密,其鮮美程度只要從“開江魚”這一專有名詞去想象,就不難體會它的與眾不同了。
開江魚最為著名的可以概括為“三花一島”“五羅”“十八子”。且說這“十八子”,尾音均以“子”命名,鯉魚叫“鯉拐子”,鯽魚叫“鯽瓜子”,鰱魚叫“鰱子”,還有“船釘子”、“柳根子”……“子”在此處都讀輕聲。這種叫法大約與東北人交往時的稱呼有關,他們會很親切地喊熟人“小李子”、“二柱子”、“大穎子”。是否這樣來歷,沒有考證過。
據沿江老輩人回憶,那些年每到開江時節,會有資深垂釣人士,揣了兩個玉米面餅子,帶個小燜罐,三三兩兩扎到江邊,一坐就是一小天兒,傍晚的夕陽中,撿幾塊磚頭石塊,壘起七星灶,添了柴,點了火,燜罐煮三江,然后就著夕陽下熱氣騰騰的魚香和燒酒,感慨一番,江湖確實兇險,但至味也出自江湖啊!
說到烹調方式,野餐的吃法不具普遍性和代表性。居家的吃法以醬燜最多。十八子中有一種叫“嘎牙子”的魚,一拃多長,黃褐色花紋,頭大嘴扁,有些野性。雖是江湖出身,但是皮肉貴氣,肉白而細嫩,不宜油煎。直接熱油熗鍋,把大醬炒了,不是醬油,是東北人懷有特殊情感的黃豆醬,添水燒開,加好各種料,嘎牙子入鍋,小心翼翼地燜。這魚沒有多余的刺,適合老人孩子,鮮香程度無與倫比,在東北尤為著名。補充說一句,你若來東北點一道“醬燜嘎牙子”,說明你旅游功課做得不錯,你若點“鰉魚燉土豆”,那就是道聽途說了。
再介紹一種久負盛名的得莫利燉魚。得莫利本是靠近俄羅斯的小村莊,當地村民以捕魚為生,吃魚自然會有特別之處。選擇鯉魚、草魚或鯽魚,熱油煎過把魚取出,用蔥姜爆鍋,再放入干辣椒、大料、老抽、大醬、料酒,添湯后放入煎好的魚,燉10分鐘左右,放入土豆、豆腐、粉條和白菜,加鹽,小火燉15分鐘收汁,裝盤,撒上香菜即可。很家常的一款菜,沒什么技術含量,家庭主婦都可以操作。
東北的店家一般打出“鐵鍋燉”的招牌,江魚鐵鍋燉或者雜魚鐵鍋燉。據說鐵鍋烹飪是最直接的補鐵方法,其實店家還是意在表達繼承傳統。往往一口鍋中會有好幾種魚,端上桌的時候,盛魚的器物就是一只小碼的鍋,黑漆漆、油漬漬的,上面一個木頭鍋蓋,從鍋蓋的縫隙“嘶嘶”地向上冒著熱氣。有的店家更具特色,直接把餐臺設計成了灶臺樣子。中間這口鍋并不比桌子小多少,當著客人的面現場烹制,還很懷舊地在鍋邊貼上一圈玉米餅子,很有原始風味。
東風正好,開江的日子漸近,準備好了閑情,再加一壺燒酒,是不是足以慰風塵呢?